“龙头陈虎下令,所有堂口的人,立刻去尖沙咀三号码头集合!”
“黄江帮的已经去了。!”
“为什么打啊!”王江边走边捞着一个和阿彪相熟的花衬衣的衰仔。
“听说二堂口的叶长军踩了黄江帮的地盘,在红凤凰夜总会那边卖货,被人家抓了现行,两边谈不拢,要开战了!”
“叶长军搞走私,不是赚了不少了,还看得起这个?”
“唉,你们这旧闻啦,叶长军被人用喷子抵着,失了几船的货了。”
“拳头和喷子谁大?当然是喷子了。那头的大圈仔还有方沙展做靠山,怎么拼,只有回来搞的啦!”
王江的头皮一阵发麻。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跟保密局的徐业斗智。
现在,他要去跟几百个看得见的疯子斗勇。
这个世界,到底还能有多荒谬?
拜托,他只是一个医生加神棍。好不好!
太难了!
……
半小时后,尖沙咀三号码头。
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得人脸上发冷。
码头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和联胜十几个堂口,除了大堂主陈虎的嫡系,还有其他各个堂口的人,加起来足有三四百号。
人人手里都抄着家伙,钢管、西瓜刀、木棍、铁链,在码头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烟、汗水和暴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王江站在人群的末尾,身边是拿着一根撬棍,满脸紧张举长刀的福伯,和提着两把开山刀,兴奋得脸颊通红的阿彪。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场面。
说实话,没有半点港片里的热血沸腾。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诞感。
他一个外科医生,居然要跟着一群古惑仔,为了抢地盘去跟人拼命。
他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二堂主叶长军。
那家伙人高马大,穿着一身名牌,身边只带了十几个手下,个个神情倨傲,和其他堂口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
王江心里清楚,这次的祸就是他闯出来的,但他却能置身事外,真正要去卖命的,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堂口。
这就是黑社会的规矩。
没多久,码头的另一头,也涌来了一大群人。
正是黄江帮的人马。
人数与和连胜不相上下,但他们几乎人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气势上,显得更加凶悍。
双方隔着五十米的距离,开始对骂。
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和联胜的大堂主陈虎,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排开众人走了出去。
“黄老九!你的人扣了我的货,还想怎么样!”
对面,一个瘦得跟猴一样的男人也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刀。
“陈虎!你少他妈放屁!叶长军在你眼皮子底下过街卖货,坏了我们黄江帮的规矩,你当我黄老九是死的?”
“少废话!放人,这事就算了!”
“放你老母!今天不给我个说法,你们谁都别想走!”
道理,是讲不通了。
陈虎猛地一挥手。
“和联胜的兄弟们!讲义气的时候到了!”
“给我砍死这帮扑街!”
一声令下,和联胜这边的人潮,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猛地向前涌去。
对面,黄江帮的人也毫不示弱,举着大刀迎了上来。
两股黑色的洪流,在码头中央轰然相撞!
铛!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瞬间划破夜空。
紧接着,是怒吼,惨叫,还有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
现场彻底失控了。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朝着身边一切不属于自己阵营的人砍去。
王江的计划是磨洋工,躲在后面。
可当人潮涌动起来,根本由不得他。
他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冲。
“保护江哥!”
阿彪大吼一声,挥舞着开山刀冲在最前面。
他年轻气盛,下手又狠,转眼就劈翻了两个人。
但很快,一把砍刀从侧面袭来,他躲闪不及,手臂上顿时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
“阿彪!”
王江的心猛地一揪,外科医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判断出,这一刀砍中了动脉!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福伯怒吼一声,抡起长刀,狠狠砸在那个砍伤阿彪的人头上,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老人家此刻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哪还有半分平日里和善的模样。
他死死护在王江身前,手里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
王江被两人护在中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彪的手臂血流如注,看着福伯苍老的身躯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从旁边狠狠踹了他一脚。
王江只觉得小腿一阵剧痛,整个人踉跄着差点跪倒在地。
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他妈的,就是黑社会。
没有道义,没有热血,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暴力。
为了那几十块钱的安家费,就要把命丢在这里。
真他妈的不值。
街灯昏黄,将一人的影子拖拽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黄江帮中有一人拎着一把军剌,把十来个手持水喉筒、开山刀的精壮汉子打得退无可退。
那人太过勇猛。
太能打。
和联胜这边明显节节败退,气氛压抑得让人胸口发闷。
人群中,很快有人认出了对方的底细,压低了声音,话语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们……他们怎么敢这么嚣张?”
“你看那边,那个领头的,不是黄江帮的,他是是九龙城寨的郭拼命啊。”
顺着那人颤抖的手指望去,
那个闷头打人的那个,他身材不高,但异常敦实,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光。
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一股无形的煞气就扑面而来,让周围的喧嚣都矮了三分。
“郭盼成……”
“听说是从北边跑路过来的国军团长,手上沾过不少血的。”
“这人是个滚刀肉,在城寨里都能打出一片天,黄江帮竟然把他请动了。”
议论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钻进和联胜众人的耳朵里,让本就惨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陈虎一张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对面破口大骂。
“你们搞鬼!真不地道!”
黄江帮那边,一个穿着花衬衫,梳着油头,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叫赵勇杰,是黄江帮帮主的头马。
赵勇杰掏了掏耳朵,脸上挂着轻蔑的笑。
“打杀了你就是王道,和联胜该倒了!”
他嚣张地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王江身上,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挑衅。
“一个开白事店的医生仔,也敢学人当堂主?”
“哈哈哈哈!”
黄江帮的人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笑声刺耳。
陈虎气得浑身发抖,握着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就要往前冲。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只手很稳,指节修长,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是王江。
王江才替阿彪裹了伤。
陈虎回头,看到王江沾着血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的眼神深邃,正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每一个人,那副神情,不像是在看一群凶神恶煞的古惑仔,倒像是在审视手术台上等待解剖的标本。
王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沉默的军官,郭盼成身上。
【天眼】。
他的视野瞬间发生了变化。
周围昏黄的灯光与嘈杂的人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重截然不同的景象。
每个人的身上都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气,有白,有灰,有黑,代表着他们各自的气运与健康状况。
赵勇杰身上的气驳杂不堪,黑灰中夹杂着病态的黄,那是酒色过度、内里亏空的征兆。
而那个郭盼成,则完全不同。
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色煞气,如同狼烟般从他头顶冲天而起,凝而不散。
那煞气之中,仿佛能看到无数扭曲挣扎的虚影,听到战场上凄厉的嘶吼。
这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
王江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的视线顺着那股血煞之气往下,落在了郭盼成的腿上。
左腿。
在【天眼】的视野里,郭盼成全身的气血都流转顺畅,唯独在左边膝盖的位置,那股血煞之气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凝滞点。
一团暗沉的、几乎发黑的死气盘踞在那里,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周围的生机。
旧伤。
而且是伤及了骨髓,留下了病根的旧伤。
王江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至少三种可能导致这种状况的骨科病症。
他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左膝关节创伤性关节炎,伴有骨质增生,每逢阴雨天,当如万蚁噬骨。”
”虎爷,攻他的左腿!“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对峙现场。
对面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赵勇杰脸上的嘲讽僵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江身上,充满了错愕与不解。
他说什么?
只有郭盼成,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他抄在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我说,攻他左腿。还有他左手也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