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重新上路，气氛已然天翻地覆。
唐僧没了坐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李道兴许诺他会有一匹更好的，但他心里依旧别扭。
曾经那匹温顺沉默的白龙马，是他最完美的代步工具。
如今，那个叫敖烈的银甲将军，眼神锐利如刀，刚刚还和自己的父亲西海龙王当众翻脸，怎么看都不像个善茬。
猪八戒和孙悟空则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左一右地将新上任的“亲卫统领”敖烈夹在中间，嘴巴就没停过。
“三太子，你这身甲胄可真够亮的，是龙宫的宝贝吧？比俺老猪的钉耙还晃眼！”
“敖烈兄弟，你那龙珠还能吐水不？赶明儿天热了，给俺老孙喷点儿，凉快凉快！”
敖烈一改往日的死寂，虽话仍不多，但对两人的问题却有问必答。
他眉宇间积压了五百年的郁结之气彻底散去，整个人如一柄新开刃的利剑，透着一股摄人的锋芒。
西海龙王敖闰则像个孤魂野鬼，远远吊在队尾。
他看着脱胎换骨的儿子，眼神复杂，有欣慰，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对那个凡人王爷深不见底的敬畏。
而红孩儿，成了队伍里最不合群的那个。
他双臂抱在胸前，刻意与所有人拉开距离，一张小脸绷得死紧，浑身都散发着“离我远点”的冰冷气息。
李道兴脚步悠然，踱到他身侧。
“怎么，新同事不好打交道？”
红孩儿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扭过头去，只留给李道兴一个后脑勺。
“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哦？”
李道兴笑了起来。
“那你觉得，你该跟谁是一路人？”
“跟你号山那群食不果腹、连兵器都凑不齐的歪瓜裂枣？”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红孩儿的骄傲，他的脸颊猛地涨红。
“你……”
“行了。”
李道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给你个任务，就当是你的投名状。”
红孩儿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眼神中带着警惕。
“什么任务？”
李道兴伸手指着前方云雾缭绕的蜿蜒山路。
“往前探路。”
“我要你用上你所有的本事，将前方三百里内，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其水文地理，妖气分布，给我摸得一清二楚。”
“就这？”
红孩儿撇了撇嘴，满脸写着不屑。
“这种跑腿的活儿，也配叫投名状？”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跑腿的活儿？”
李道兴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神里却没了半分温度。
“我把丑话说在前面。”
“此次探路，不许伤及任何无辜生灵，不许暴露我等行踪，更不许与任何妖魔发生冲突。”
“我要的是情报，精准到一草一木的情报，而不是让你去放火逞威风。”
李道兴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红孩儿顾问。”
他加重了“顾问”二字。
“战场之上，莽夫冲阵，智者先行。我要的不是一个只会放火的莽夫，而是一个能洞察先机、决胜千里的帅才。”
“你，能做到么？”
这番话，如同一道天雷，悍然劈中了红孩儿那颗高傲至极的自尊心！
打打杀杀？
那是没脑子的蠢货才干的事！
我圣婴大王，牛魔王之子，玩的是计谋，是神通！
“哼，等着瞧！”
他丢下这句硬邦邦的话，身形一晃，化作一粒微不可查的火星，刹那间消失在天际。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猪八戒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满是怀疑。
“王爷，您就真放心让他一个人去？”
“这小牛犊子野性难驯，别一转头就跑回他爹那儿告状去了！”
“他不会。”
李道兴的语气斩钉截铁。
孙悟空也好奇地抓了抓猴腮，金睛闪烁。
“怎么说？”
李道兴只是笑了笑，目光深邃，没有解释。
孙悟空看着李道兴的笑容，又想了想红孩儿离去时那既愤怒又兴奋的复杂表情，心中蓦地一动。
他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非要一个“齐天大圣”名号的自己。
要的，不就是一份平起平坐的尊重么？
这王爷，攻的是心。
一行人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地前行。
约莫两个时辰后，前方天际，一道火光狼狈地在半空凝聚，去而复返的红孩儿现出身形。
只是此刻的他，与去时判若两人。
那张小脸上，桀骜与不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气息紊乱，眼神里甚至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恐惧。
“怎么了？”
李道兴的眉头微微一挑。
“前面……有大古怪。”
红孩儿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
“前方有一条大河，宽无边际，河水不是黑色，是死寂，是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虚无！”
他猛地喘了口气，眼神惊惧。
“我试着用三昧真火去探查，可我的火……我的火离那河水尚有百丈之遥，就被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给……给一口吹灭了！”
“什么？！”
孙悟空失声惊呼，满脸的不可置信。
三昧真火何其霸道！连他的金刚不坏之身都畏惧三分，竟会被区区河水之气浇灭？
“那河里，有东西！”
红孩儿的眼神里闪过浓烈的忌惮。
“一股极其凶戾、霸道的妖气潜伏在水底深处，我不敢靠近，但能感觉到……那东西，比你这猴子，恐怕都只强不弱！”
他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孙悟空。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剧变。
唯有李道兴，嘴角反倒勾起一抹弧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黑水河，终于到了。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队伍最后，那个从始至终都像影子一样沉默的西海龙王，敖闰。
“龙王。”
他淡淡地开口。
敖闰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王爷……王爷有何吩咐？”
“你可知，那是什么河？”
敖闰的脸色，在听到红孩儿描述的瞬间，就已经白得像纸。
此刻被李道兴点名，他更是浑身剧烈一颤，眼神疯狂躲闪，支支吾吾。
“这个……西牛贺洲地界广阔，河流万千，老龙……老龙，实不知晓啊……”
“是么？”
李道兴的笑容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让空气都为之冻结。
“那条河，叫衡阳峪黑水河。”
“河里的那头孽龙，是你西海龙宫的亲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