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仓库顶部的天窗洒落,张振华在行军床上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摸向锁骨处的印记。那三角形的轮廓比昨天更明显了,指尖触碰时有细微的电流感。
醒了?莫雨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她正坐在监控设备前,面前的五个屏幕分别显示着警局不同区域的实时画面。李卫国刚出门晨练,我们有一小时窗口期。
张振华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看到刘建军拿着那个三角形装置进入警局特殊电梯。李卫国?那个退休的老刑警?
1992年圣玛丽孤儿院火灾的第一响应人。莫雨调出一份扫描档案,也是当年唯一拒绝签署电路老化结论报告的警官。
张振华凑近看屏幕。档案照片上的老人面容刚毅,眉骨处有一道疤痕。备注栏用红字标注:曾多次申请重启调查,疑似掌握非官方信息。
你认为他知道什么?
莫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几根白发。昨天你睡着后,我去了趟警局证物室。这是从林岩最后案件现场提取的,不属于任何登记在册的警员。
她将证物袋递给张振华:dNA检测显示,这是李卫国的头发。他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张振华的指尖隔着塑料袋触碰那些白发,突然一阵刺痛——不是来自印记,而是大脑深处的某个地方。模糊的画面闪过:燃烧的建筑,尖叫的孩子,一个穿警服的男人抱着什么从火场冲出来...
稳定剂副作用。莫雨递给他一杯水,记忆解封过程会产生短暂幻觉。
不是幻觉。张振华抬头,我记得那场火灾。李卫国救出了一个孩子...是我。
莫雨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那么他可能认识你真正的身份。
半小时后,张振华戴着鸭舌帽和眼镜,坐在滨海公园的长椅上,假装看报纸。根据莫雨的情报,李卫国每天早晨都会在这里打太极。
七点十五分,老人准时出现。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运动服,动作缓慢但精准,完全看不出已经七十多岁。张振华等待他完成整套动作,才走上前去。
李警官?
老人转身,眼神警觉:认错人了。
1992年圣玛丽孤儿院。张振华压低声音,您救出了一个孩子,在西南侧洗手间。
李卫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上下打量着张振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他们来到公园最偏僻的角落,李卫国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开口:张岳峰的儿子?我认得你的眼睛。他声音嘶哑,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在那次实验室爆炸中。
什么爆炸?张振华心跳加速,我父亲死于车祸。
老人冷笑一声,从内衣口袋掏出一个旧皮夹,取出发黄的照片:1991年,普罗米修斯实验室年会。你父亲站在最右边。
照片上是二十多名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张振华一眼认出了年轻的父亲,但更让他震惊的是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李维,理论上应该在爆炸中丧生的首席科学家,此刻正对着镜头微笑。
火灾后一周,李卫国继续说,我偷偷跟踪运送孤儿的车辆,到了一个秘密设施。在那里,我看到李维还活着,正在给孩子们注射某种东西。老人眼中闪过痛苦,我想报警,但第二天就被调去了交通科。
那些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三十七个孤儿,只有七个活到成年。李卫国的手微微发抖,其他的...变成了实验品。我暗中调查过,活下来的七个都有特殊之处。他直视张振华的眼睛,包括你。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张振华感到锁骨处的印记开始发热:您知道灰质计划吗?
老人脸色骤变:你不该知道这个名字!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听着,孩子,无论你现在为谁工作,立刻停止调查。那些人不只是科学家,他们是——
李卫国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凝固了,右手抓向胸口,脸色迅速变得灰白。
李警官!张振华扶住摇晃的老人。
笔记...我家...天花板...李卫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随后瞳孔扩散,身体瘫软下去。
张振华迅速检查脉搏——已经停止。他正要实施心肺复苏,远处传来游客的说话声。理智战胜了冲动,他最后看了老人一眼,压低帽檐迅速离开。
——
莫雨撬开李卫国家门锁只用了十秒。这个位于老式小区顶层的公寓简朴得近乎简陋,墙上挂满警队合影和奖状。
检查天花板。张振华搬来椅子,摸索着吊顶的每一块板材。在卧室灯罩上方,他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本黑色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上写着:圣玛丽孤儿院非官方调查记录——李卫国。
找到了。他将笔记本递给莫雨。
她快速翻阅,停在一页手绘的图表前:看这个。
图表中央画着三个相连的人形简笔画,分别标注、和。三条线从他们延伸出去,连接到一个标着Level 13的方框。最下方写着一行小字:三减一大于四=量子态叠加效应?
他知道这个公式。张振华声音发紧。
莫雨继续翻页,突然停住:天啊...
那是一份名单,标题是灰质载体存活者。七个名字中,张振华认出了自己、林岩和灰鸽的真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个名字旁边都标注着植入日期和...克隆批次编号。
LY-01,Zh-07,hG-04...莫雨轻声念道,我是第七个林岩的记忆备份体,而你是第七代张振华载体。
张振华跌坐在床上,笔记本从手中滑落。如果他是克隆体,那么真实的张振华在哪里?那些童年记忆,那些与父亲的回忆,难道都是被植入的虚假信息?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莫雨捡起笔记本,塞进背包,滨海大学基因实验室今晚只有一名保安值班。李维的原始研究数据可能还在那里。
李维?他还活着?
某种意义上,是的。莫雨的表情难以捉摸,他的意识被数字化了,但偶尔会...借用其他人的身体。
张振华想起李卫国突然的死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你是说李维杀了他?
更像是切断了连接。莫雨走向门口,李卫国知道的太多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
夜幕降临,滨海大学生物医学大楼静得出奇。莫雨黑掉了安保系统,两人轻松潜入地下三层的基因实验室。
分头找。莫雨指向左侧档案室,你查纸质记录,我破解主服务器。
档案室堆满了发霉的研究资料。张振华用手电筒逐一查看标签,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标着p项目1990-1992的金属柜。锁已经锈蚀,他用力拽开柜门。
里面只有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标签上写着量子态基因锁-第七代载体测试记录。翻开第一页,张振华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他的照片,确切地说,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照片,拍摄日期是1991年。
第七代载体表现稳定,神经量子相干性达到设计标准的98%。报告写道,但记忆植入仍存在缺陷,建议增加海马体纳米调节器密度。
文件最后附着几张脑部扫描图,张振华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头颅轮廓。扫描日期却是上个月——在他某次期间。
找到什么了?莫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张振华默默递过文件。她快速浏览,点点头:验证了我的猜测。你不是简单的克隆体,你是张岳峰儿子基因模板的改良版,承载着完整的灰质防火墙。
那我为什么会有他的记忆?那些童年场景...
记忆植入技术。莫雨指向报告上的段落,他们需要你相信自己是张振华,才能激活特定的神经通路。
远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莫雨立刻关掉手机,两人屏息静听。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奇怪的、不似人类的喘息声。
不是保安。莫雨压低声音,收割者,灰质计划的清理工具。
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奇特的匕首,刀刃泛着蓝光。张振华拔出手枪,两人背靠背站在黑暗中。
脚步声停在档案室外。门把手缓缓转动,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像是金属摩擦玻璃的声音。张振华感到锁骨处的印记剧烈灼痛起来,仿佛在警告什么。
门猛地被撞开。手电光线下,站在门口的根本不是人类——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形生物,但头部异常肿大,皮肤透明得能看到下面流动的数据流。它的手指细长得不自然,指尖闪着金属光泽。
李...维...怪物发出电子合成般的嘶哑声音,找...到...了...
莫雨动作快如闪电,蓝光匕首划过一道弧线。怪物敏捷地后退,同时从口中射出某种黑色丝线。张振华本能地开枪,子弹穿透怪物的肩膀,溅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发光的蓝色颗粒。
量子态不稳定体!莫雨喊道,普通武器没用,瞄准头部节点!
怪物发出高频尖叫,扑向张振华。千钧一发之际,莫雨掷出匕首,精准刺入怪物后颈。它痉挛着倒地,身体开始分解成蓝色光点。
莫雨捡起匕首,拉起张振华就跑。
他们冲过走廊,身后传来更多脚步声。莫雨带着张振华拐进一间实验室,锁上门后直奔通风管道。
你先上!她托着张振华爬进管道,自己紧随其后。
管道狭窄黑暗,两人只能匍匐前进。张振华的膝盖磨得生疼,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不断向前。不知爬了多久,莫雨示意停下。
下面是无人的储藏室。她小声说,轻轻移开通风口盖板。
储藏室里堆满化学药剂。莫雨反锁上门,从背包取出笔记本电脑,插入一个U盘。
刚才那个...是李维?张振华喘着气问。
是他的一个载体。莫雨快速敲击键盘,李维的本体意识在Level 13,但他可以短暂控制那些被完全收割的灰质载体。
屏幕上显示出从实验室服务器下载的文件。莫雨点开一个视频,画面中是年轻版的李维和张岳峰站在白色房间里,面前是三个培养舱。
量子态基因锁是防火墙,也是桥梁。视频中的李维说道,通过特定载体间的量子纠缠,我们可以构建抵御守望者的屏障。
张岳峰摇头:风险太大。如果守望者反向利用这个通道呢?
那就需要终极保险。李维指向控制台上的一个装置,三减一大于四——三个载体中必须有一个保持纯净,作为系统重置的密钥。
视频突然中断。莫雨转向张振华:现在你明白了?林岩、灰鸽和你,你们三个是最终载体。但你和灰鸽已经被不同程度地污染,只有林岩原体还保持着纯净状态。
所以我们得找到她。
不止如此。莫雨合上电脑,收割程序启动后,所有灰质载体的意识将被强制上传到Level 13,形成足够强大的量子通道。我们需要林岩原体作为密钥,在最后关头重置整个系统。
外面传来警报声。莫雨警觉地抬头:时间不多了。我们需要更多装备,还有帮手。
王明?
莫雨摇头,王明已经被标记了。我们需要找——他是灰鸽的记忆备份体,也是唯一成功逃脱的数字意识。
张振华想起工业园培养舱中那些灰鸽的克隆体:他在哪里?
不知道。但李卫国的笔记里有个地址。莫雨从背包翻出笔记本,指着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海湾仓库b-7,零号避难所
警报声越来越近。莫雨将U盘塞给张振华:所有资料都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它。
她突然抓住张振华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现在选择吧。继续追查真相,可能意味着发现你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或者转身离开,永远活在编造的记忆里。
张振华看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她有着林岩的记忆,却不是林岩;她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却可能是唯一能帮他找回真相的人。
我选择真相。他听见自己说,无论它是什么。
莫雨笑了,那笑容让张振华想起林岩最后留给他的那个微笑:那么我们去见。希望他还保持着足够的人性,愿意帮助我们。
储藏室的门被猛烈撞击。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爬回通风管道。身后,门被撞开的声音和怪异的电子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催促他们更快地向前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