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站在诊室外的走廊上，手中的检查单仿佛有了重量。他低头看了一眼——胃镜检查，又是这个。每次做完都感觉喉咙要难受一整天，但比起刚才在诊室里的经历，常规医疗检查几乎算是一种安慰。
至少，应该是这样。
他回忆起指南中关于检查区的规则：
1. 去做检查时，若检查室的门是开着的，但里面没有医生，不要进入，在门口等待医生出现。若等待超过5分钟医生还未出现，返回候区重新预约检查时间。
2. 检查过程中，如果设备发出异常的强光或奇怪的电流声，告诉医生你感到不适，要求停止检查。若医生无视你的要求，强行继续检查，立刻起身离开检查室，前往医院的投诉处投诉。
3. 拿到检查报告后，不要在检查区停留。若报告上出现一些无法理解的符号或文字，不要询问医生，直接离开医院，将报告扔掉，一周后重新挂号检查。
艾文深吸一口气，走向缴费处。队伍移动得异常缓慢，他趁机再次翻阅那本指南。规则页上的文字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甚至有种墨迹未干的感觉。他注意到在检查区的规则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符号——三个重叠的圆圈，中间有一个点。
“下一位。”收费窗口的工作人员机械地叫着。
艾文递过医保卡和检查单。工作人员刷了一下卡，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胃镜检查？在二楼b区，今天值班的是陈延医生，他很专业。”
又是这个名字。陈延。
艾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勉强点头，接过找回的零钱和收据，迅速离开窗口。走向二楼的路上，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医院里有同名同姓的医生再正常不过。
楼梯间的灯光忽明忽暗，艾文选择了电梯。电梯门打开时，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太太，一个推着轮椅的护工，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
艾文走进电梯，按下二楼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开始上升。
然后突然停止。
灯灭了。黑暗中，艾文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轮椅上的老太太发出轻微的呜咽，护工轻声安慰着她。
“只是暂时停电，备用发电机马上启动。”年轻医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异常冷静。
几秒钟后，灯重新亮起，电梯恢复正常运行。但在这短暂的黑暗中，艾文瞥见了某样东西——当灯光熄灭的刹那，他看见电梯内壁浮现出淡淡的荧光符号，与指南上规则旁的标记惊人相似。
二楼到了。电梯门打开，艾文快步走出，感觉需要新鲜空气，尽管医院里的空气从来都不真正新鲜。
检查区位于二楼西侧。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排列着各种检查室：x光、b超、心电图，最里面是胃镜检查室。走廊墙壁被刷成一种令人不适的淡绿色，地板是磨损严重的浅色瓷砖，部分区域颜色深浅不一，像是被什么液体反复浸染过又努力清洁过的痕迹。
艾文走向胃镜检查室，注意到门口已经有几个患者在等待。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观察着环境。检查室的门关着，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窗口，但被一张纸从里面贴上了，无法看清内部情况。
墙上的电子屏显示着当前检查的号码和患者姓名。艾文的是下一个。他紧张地搓着手，胃部的不适感似乎加剧了。
检查室的门开了，一位中年女性捂着嘴咳嗽着走出来，眼睛红肿。跟在她身后的护士面无表情地说：“下一位，艾文。”
艾文站起来，走向那扇门。护士拦住了他：“稍等，需要消毒准备。五分钟后再进来。”说完她退回室内，门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
艾文从门缝中瞥见检查室内的情况。房间中央是胃镜检查设备，旁边有各种监控仪器。一切都看起来正常，除了一点——房间角落有一个黑色的柜子，与诊室里的那个惊人相似。
规则第九条浮现在脑海中：诊室里若有一个黑色的柜子，不要打开。
而这里，在检查室，又出现了一个。
五分钟过去了，护士没有出来叫唤。艾文犹豫着是否应该敲门提醒，但规则第一条警示在他脑中回响：若检查室的门是开着的，但里面没有医生，不要进入。
门是虚掩着的，算“开着的”吗？
他小心地推开门，探头进去：“请问...”
检查室内空无一人。设备已经启动，屏幕亮着，但医生和护士都不见了。只有那个黑色柜子静静地立在角落。
艾文立即退出来，心跳加速。他看了看手表，决定严格按照规则等待。五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等待期间，他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一扇标有“员工专用”的门轻微晃动，仿佛刚刚有人匆忙通过。但没有人从那里出来。
五分钟到了。仍然没有人出现。艾文按照规则，决定返回候诊区重新预约。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检查室的门突然完全打开。
一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医生站在那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艾文？进来吧，我们准备好了。”
艾文犹豫了一下：“刚才...这里没有人。”
医生眨了下眼：“我去拿备用耗材了。现在准备好了，请进。”
医生的眼睛让艾文感到不安——瞳孔太大，几乎看不到虹膜的颜色。但他没有露出过多牙齿的微笑，没有提及奇怪的名字，也没有其他明显违反规则的特征。
艾文走进检查室。护士从他身后关上门，锁舌落入锁孔的声音异常响亮。
“请躺在检查床上，左侧卧位。”医生指示道，同时准备着检查设备。
艾文照做，感觉到胃部的紧张感加剧。护士过来给他戴上血氧监测仪，并在他的喉咙处喷了局部麻醉药。那药水有一种奇怪的金属味，与往常不同。
“放松，很快就好。”医生说，声音通过口罩显得沉闷。
胃镜管开始进入艾文的喉咙，他强忍着呕吐反射。整个过程与往常一样不适，但没有什么异常。直到——
设备突然发出强烈的蓝光，几乎照亮了整个房间，同时伴随着一种高频的电流声，像是无数只昆虫在振翅。
规则第二条：如果设备发出异常的强光或奇怪的电流声，告诉医生你感到不适，要求停止检查。
“停...停下...”艾文艰难地说，因为胃镜管还在他喉咙里，“不舒服...”
医生似乎没有听到，继续推进胃镜。屏幕上的图像剧烈晃动，显示出的胃部影像夹杂着奇怪的雪花点和几何图案。
“停下！”艾文更加坚决地说，试图举手示意。
医生仍然没有反应，倒是护士靠近了一些，按住了艾文的手臂：“很快就结束了，请再坚持一下。”
电流声越来越响，设备发出的光几乎变成白色，刺得人眼睛发痛。艾文看到医生的眼睛反射着那异常的光芒，瞳孔似乎变得更大了。
规则明确说明：若医生无视你的要求，强行继续检查，立刻起身离开检查室。
艾文做出了决定。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坐起来，将胃镜管从喉咙中抽出，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干呕。
“你干什么？！”医生惊呼，终于停止了操作。
艾文跌下检查床，踉跄地向门口走去。护士试图拦住他，但他挣脱了，打开门冲了出去。走廊上等待的患者们惊讶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我需要投诉！”艾文对走廊上的一位护士说，“投诉处在哪里？”
那位护士指了指走廊另一端：“右转到底，有个办公室。”
艾文快步走向投诉处，感觉喉咙火辣辣地痛。他回头瞥了一眼，胃镜检查室的门已经关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投诉处是一个小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中年女性，胸牌上写着“投诉协调员 李女士”。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她问，表情专业而中立。
艾文描述了在检查室的经历，省略了规则的部分，只强调设备异常和医生不顾他停止要求的情况。
李女士认真记录，然后说：“我很抱歉您有不愉快的经历。我会调查此事并给您回复。请留下联系方式。”
艾文提供了电话号码，然后问：“今天胃镜检查室值班的医生是...”
“是陈延医生，”李女士查看了一下记录，“我们医院最好的胃肠专家之一。”
艾文感到一阵寒意。又是那个名字。
“他...长什么样？”艾文试探地问。
李女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中年，戴眼镜，有点灰发。怎么了？”
这与艾文在检查室看到的医生不符——那个人没有戴眼镜，头发是全黑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双异常的眼睛...
“没什么，”艾文说，“只是确认一下。”
离开投诉处，艾文按照规则没有在检查区停留，直接下楼回到门诊大厅。他需要等待检查报告，但按照规定，他应该在一小时后去取报告窗口询问。
这段时间里，艾文决定去医院的小卖部买点水喝，缓解喉咙的不适。小卖部位于门诊大厅东侧，是一个玻璃围起来的小空间，里面陈列着各种饮料、零食和简易医疗用品。
艾文拿起一瓶水，注意到货架最底层有一些不寻常的商品——几种草药包、印有奇怪符号的护身符、甚至还有小瓶的“圣水”。这在一家正规医院的小卖部里显得极不协调。
“这些是什么？”他问售货员，指指那些异常商品。
售货员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只是些纪念品。游客喜欢买。”
艾文付了钱，打开水瓶喝了几口。冰凉的水缓解了喉咙的灼痛感。他坐在小卖部旁的休息椅上，观察着来往的人群。
一对老夫妇相互搀扶着走向电梯；一个年轻母亲推着婴儿车，车内婴儿异常安静；两个穿着制服的护工推着一辆空轮椅走向走廊尽头...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
在门诊大厅的另一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站在柱子旁，似乎在等人。让艾文注意的是他的胸牌——即使从这个距离，艾文也能隐约看到“陈延”两个字。
艾文站起身，假装系鞋带，悄悄靠近一些以便观察。这位陈延医生与李女士描述的相符：中年，戴眼镜，灰发。但他此刻并没有在胃镜检查区工作，而是站在门诊大厅里，看着手表，似乎在等什么人。
几分钟后，另一位医生走过来，两人交谈了几句，然后一起走向电梯。艾文注意到一个细节——当陈延医生微笑时，他确实只露出适当数量的牙齿，没有任何异常。
那么，在胃镜检查室的那个“医生”是谁？为什么冒充陈延？或者，李女士在说谎？
一小时后，艾文回到检查区的报告领取窗口。窗口后的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信封：“您的胃镜检查报告。”
艾文接过信封，立即离开检查区，走到相对安全的门诊大厅才打开。报告第一页看起来正常：一些医学术语描述，配有胃部影像图片。但翻到第二页时，他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在报告底部，有一行奇怪的符号，与之前在叫号屏幕上看到的类似，但更加复杂：※∮?????
规则第三条：若报告上出现一些无法理解的符号或文字，不要询问医生，直接离开医院，将报告扔掉，一周后重新挂号检查。
艾文感到一阵恐慌。他迅速将报告塞回信封，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特别注意他。然后他快步走向出口，手中的信封仿佛烫手山芋。
就在他接近医院大门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艾先生？”
艾文转身，看到投诉处的李女士正快步走来：“刚好遇到您。关于您的投诉，我们调取了检查室的监控。”
艾文紧张地站在原地：“然后呢？”
“监控显示，您在接受检查时突然起身离开，没有发现设备异常或医生无视您要求的情况。”李女士的表情依然专业，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事实上，监控显示，在您检查期间，设备运行完全正常。”
“这不可能，”艾文说，“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有时候，医疗焦虑会导致患者产生一些...错觉。”李女士委婉地说，“特别是胃镜检查这种不太舒适的程序。我建议您...”
她的话被一阵急救推车的声音打断。一群医护人员推着一辆担架车快速通过大厅，车上躺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在经过艾文身边时，那个患者突然坐起来，疯狂地指着天花板：“眼睛！到处都是眼睛！”
医护人员迅速按住患者，给他注射了镇静剂。患者瘫软下去前，目光与艾文相遇了一瞬，那双眼睛充满了纯粹的恐惧。
李女士叹了口气：“又一个紧张过度的患者。艾先生，您看，医院环境容易让人产生压力反应。”
艾文不再争辩。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但显然无法从这里得到任何合理解释。他简单道别，转身走出医院大门。
室外阳光明媚，与医院内部的冷光源形成鲜明对比。艾文走到最近的垃圾桶，将胃镜检查报告扔了进去，仿佛摆脱什么污染物。
他回头望了一眼医院建筑，那些规则的文字在脑海中回响。这不是焦虑，不是错觉。这家医院确实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下周还必须回来复查。
走在回家的路上，艾文开始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变化。他的视觉边缘偶尔会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阴影；平常几乎不注意的背景噪音现在似乎有了某种节奏；甚至路人的面孔偶尔会呈现出瞬间的扭曲，然后又恢复正常。
是医院经历带来的心理影响，还是别的什么？
回到家，艾文第一件事就是冲了个热水澡，试图洗去那种浸入骨髓的不适感。但当他擦掉镜子上的水汽时，一瞬间似乎看到镜中映像的微笑比他自己实际做出的表情多露了几颗牙齿。
他猛地后退，心跳加速。再看时，镜中的脸只是正常地反映着他惊恐的表情。
夜幕降临，艾文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每次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那些规则文字在黑暗中浮现，听到检查设备异常电流声的回响。
凌晨两点，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不要相信他们告诉你的话。规则是唯一能保护你的。下次来医院，到住院部7楼找我。——一个朋友”
艾文坐起身，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然后，他慢慢翻开那本医院指南，找到关于住院部的规则页。
规则第一条：若需要住院，在办理住院手续时，确保住院手环的颜色是绿色。如果是其他颜色，如红色或黑色，要求更换手环。若工作人员拒绝更换，不要住院，离开医院。
他不需要住院，但短信提到住院部7楼。这是一个陷阱，还是真正的警告？
艾文回复短信：“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事？”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监控不只他们能看到。时间不多了，他们已经开始注意到你了。下次检查前，先来住院部7楼。记住，只能相信绿色手环。”
艾文放下手机，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这或许只是开始的开端。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城市夜景中隐约可见的医院轮廓。那里藏着秘密，而他现在被卷入其中，无法脱身。
规则是唯一能保护他的东西——这条信息是否可信？他是否应该冒险去住院部7楼？
艾文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下一周重返医院时，事情将会更加复杂和危险。
他看了一眼日历，下一次复查日期被红圈标记着——七天后。
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