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吗?
巨大的空虚从我惺忪的眼眶涌入,眼球上失眠造成的些许血丝泛起酸楚的味道。
我伸手摸了摸凉席上,她昨晚躺过的位置,真就一点温度都没有。她的鞋子、mp3、电锯,通通被她无情的带走了,只留给我床位一半的冰凉。
头突然好痛,我像经历了一场失败脑科手术,阵痛夹杂着恶心的眩晕充斥我的感官。
她真的走了吗?
连声再见也不说,可能她不打算与我再见了。尽管如此,我就低贱到,她连离散都如此果断,不带任何犹豫?
我干燥的嘴唇颤抖,眼底渐渐模糊湿润。
0.25秒,我火速冲下床,拖鞋都没穿好,脚指头夹着拖鞋带,行色匆匆,脚掌踩着尘埃的地面,屁颠屁颠跑到屋外。
站在储物室门口的,不远处的客厅里,婆婆正谨小慎微的把早饭端上桌。
我火急火燎的把拖鞋穿好,大喊:“婆婆,她人呢!”
婆婆看着我,满不在乎,“她和你一起睡的,我怎么知道?”
看来她是真的走了……
拖鞋合身的抱住我的脚,双脚站立的我只感觉有一股沉重的力量按着我的脑袋,使我无法昂首挺胸。
我最终还是失去她了……
委屈、不甘,眼屎都没擦,我悔恨的合上眼皮,明显有颗粒藏在里内,扎我。
所以冰冷的热感在这个湿热的空气里洗礼我,我一头撞在印着天然年轮的木柱上,疼痛感在强烈的情绪面前无助的像是小虾米,连一声乞求悲悯的哀嚎也无法突破我哽塞的喉咙。
“她怎么这样……招呼都不打……”我绝望的低语。
“快去找她啊!”婆婆朝我昂了昂下巴,“她不见了,你不去找,还等她回来找你吗?”
一语点醒,我虎躯一震,张嘴想说些什么,嘴唇无声起落,却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要说。可能我想反驳什么,只是我没想好怎么反驳,潜意识觉得没什么好反驳的。
于是我木讷的倚着木柱像傻子一样愣神片刻,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跑出院子。
拖鞋落到地上干脆的树叶,咔吱作响。沐浴在竹林披在我头顶、脸庞、衣服的阴影下,斑驳的光电如闪烁等光亮我捉急的双目。
在一处拐角,一障常绿树叶下降的曲线,阴差阳错与我移动的路径交错,遮蔽我的右眼。
我忽的停下,抬手拂去那片阻止我前行的叶子。眼前不远处是更为幽径的一片树林,一条笔直的用脚印修筑的泥土路起伏直贯。
茫然顿时伴随刺眼的阳光扎入骨髓,我喘着粗气,汗水从额头到脖颈,到脊背,到腰间,泛起湿闷的澳热。
车子停在水泥路与泥土路的分隔线后,假如我跑过去,其实用不了多久。但如果她已经开车跑了,我再快也追不上她。
人的蛮力在内燃机面前太过渺小,也就意味着我蚍蜉一般微薄的悔过,撼不动她大树一样根深的诀别。
“魂淡!不带我也就算了,好歹把我送回去啊!一个人在偏僻山村,你是人贩子么!”我扯着嗓子,对着那条空无一人的土路大喊,强烈的声波震的我喉咙如刀割一样的嘶痛。
喊完诉完,不忿的情绪排出体外,被遗弃的落寞如同烧水壶内底刮不去的垢渍,粑在心底,被晒干凝固。
“你骂谁呢?大早上的,泼妇骂街似的嘴脸,不会刷牙是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不远处冷冷的袭来。
我大惊,一转头,发现魏语坐在婆婆家后院的大磨石上。双手抄在胸前,蔑视的眼形微微眯起,放射一种铁屑般的视线。嘴角下歪的弧度宛如淬过的铁钩,由内而外透着冷嘲热讽。
她翘起二郎腿,巨大磨盘比她腿高,双脚一高一低着悬空。炎炎晴天之下,修长纤白的素腿透着高光,仿若披着水涟的娇洁栀子。
一起一落,她右腿换到左腿上,凉鞋绊带萦绕的玉脚若花枝摇曳。脚尖轻佻的朝我指了指,声音像是从冰块里渗出来:“我是人贩子是吧?那你别走了,留下来,等哪天有空报个警,让人来抓我。”
我傻眼,顿了顿,摇头晃脑好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转换为不会显得太低贱的态度,握拳抵在嘴前清清嗓子,故作自然的说:“一脚醒来,路见不平一声吼,全身的肌肉都会动起来,提神醒脑,强身健体。而且这里绿植覆盖率大,空气清新,很适合养生。刚才试了一下,效果不错,有劲了。”
魏语持续着藐视的眼神,眼周肌肉不屑的抽了抽,朝我空啐一口,“哈,忒!”
唾沫星子没出来,她只是做个样子。啐完,她从磨盘上跳下来,双脚找地,随意拍了拍裤子,“我要出发了,你要是想走,就赶紧刷牙洗漱吃早饭,把东西收拾收拾。别浪费我时间。”
说罢,摆出一种门缝里看人的高傲姿态,五指纤纤,撩起鬓角一缕如墨青丝。往后轻拂,发丝扫过耳尖,熟视无睹的从我面前经过。
她特有的体香如云朵拖曳的痕迹,钻入鼻息。我有那么一刹那恍惚,随后心脏拉扯出一席悲恸的丝连。
我见过她矜高的架势,她在班里,对那些她不屑交谈的人就是这般的倨傲。
也就是说,
现在对她来说,我是一个表面意思都无需关照的陌生人。
我们已经疏远到这种地步了……
这样的我们,既是她还愿意施舍我一点旅途的后续,还有什么意义呢?
汹汹烈火的阳光倾洒,我找不到方向的右瞥,才注意到我身边距离最近的是一棵颓然的榕树。
枝叶蔫蔫的下垂,在强光下失去原有的色泽,树影被来自遥远炽昼尖锐的光逼进涸硬的泥土,模糊成一片,融化倒塌的杂草。
我怀揣莫大的求凉心理,躲到阴翳下。
可是风,也是滚烫的,裹挟着烈日盛气凌人的威力,将我进村的一点残念吹的七零八落。
也许事物发展的规律,在我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在一个没有能力的年纪,走向凋零是必不可免的。
我这样思索着,她已经消失不见。
地广人稀的山村是闲暇的,一个人的闲暇是一种孤独。
叽叽喳喳的鸟鸣从看不见的盲点,四面八方涌来,植被茂密的地区。我的世界,空荡,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