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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寒意被礼堂内鼎沸的人声与绚烂的灯光驱散。一年一度的校园文艺汇演,是除了运动会之外最受期待的大型活动。后台里,更是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化妆品香气、植物味道和紧张兴奋的独特气息。

梅韵涵所在的六年级(三)班,准备的节目是一个名为《春之絮语》的集体舞蹈。此刻,她正和同学们一起,在拥挤的后台一角做最后的准备。她穿着一条浅绿色的纱裙,裙摆缀着手工缝制的叶子造型亮片,脸上化了淡妆,柔软的长发被精心编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她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手心微微出汗。

龙斯誉作为学生会的成员,兼任了这次汇演的后台协调。他穿着深色的校服,胸前别着工作证,手里拿着流程表,在嘈杂忙乱的后台里有条不紊地穿梭,处理着各种突发状况——道具摆放、催场、传递消息。他的表情依旧是惯常的冷静,声音不高,却总能清晰地传达指令,让周围忙碌的同学和老师不自觉地听从。

他的目光,在协调工作的间隙,总会似有若无地掠过那个浅绿色的身影。

他看到她因为一个复杂的队形变换,在角落里反复练习旋转,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他看到她被舞蹈老师调整手臂姿势时,那纤细的手臂微微颤抖,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标准的角度;他还看到,在她坐下休息,偷偷拉起裙摆查看膝盖时,那原本白皙的膝盖上,赫然多了几块明显的、新鲜的青紫色淤痕。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握着流程表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没有立刻走过去,只是眼神沉了沉,随即又投入到协调音响设备的工作中。

汇演正式开始,前台传来阵阵掌声和音乐声。后台的忙乱达到了顶峰。下一个就是(三)班的节目了,女孩们聚在一起,互相打气,整理着最后的妆发。

梅韵涵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就在这时,龙斯誉穿过人群,走到了她们这边。他手里拿着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负责道具的同学,说是学生会给即将上场班级的补给。

他的动作自然,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然而,在将水递出去之后,他却状似无意地停在了梅韵涵身边。

“顺序核对一下。”他对着(三)班的文艺委员说,目光却低垂着,落在了梅韵涵垂在身侧的手上。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异常。

就在梅韵涵和其他同学一样,以为他只是在进行常规工作时,却感觉自己的手心里,被飞快地塞进了一个小小的、带着他体温的、硬硬的方形物件。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握住了那个东西。

龙斯誉已经核对完顺序,没有任何停留,转身便走向了下一个需要协调的区域,背影挺拔如常,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从未发生。

梅韵涵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摊开手心。那是一枚独立包装的、印着卡通图案的防水创可贴,以及……一颗熟悉的草莓糖。

创可贴?

他看到了?

他怎么会看到?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她的眼眶。她一直小心地隐藏着练舞时磕碰的淤青,连最要好的同学都没告诉。可他,在如此繁忙混乱的后台,在穿梭于无数人和事之间,竟然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她这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前台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三)班的节目即将开始。梅韵涵来不及多想,迅速将创可贴和草莓糖塞进舞裙隐秘的小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那坚硬的糖果和柔软的创可贴,一种难以言喻的勇气和暖意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

当灯光亮起,音乐流淌,她随着同伴们翩然起舞时,所有的紧张似乎都消失了。她知道,他一定在后台的某个角落,或许正冷静地处理着工作,但他的目光,一定会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膝盖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但口袋里的创可贴和糖果,却像是世界上最坚固的铠甲和最甜蜜的祝福。

她的旋转格外轻盈,她的笑容格外明亮。那一刻,她不是为了掌声而舞,而是为了那个在幕后,用他最独特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的少年。

演出非常成功。台下掌声雷动。谢幕时,梅韵涵的目光忍不住投向后台入口。龙斯誉就站在那里,倚着门框,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在她的目光看过去时,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无声的认可,比任何欢呼都更让她心动。

回到后台,女孩们兴奋地拥抱、欢呼。梅韵涵悄悄走到角落,拿出了那枚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了膝盖最疼的那块淤青上。然后,她剥开了那颗草莓糖,放进了嘴里。

甜味在舌尖绽放,混合着演出成功的喜悦,更混合着那份被妥善安放、细心珍藏的温柔。后台的喧嚣仿佛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独一无二的滋味。

他从未说过一句鼓励的话,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送上了最及时的抚慰。这份藏在文艺汇演幕后的、无声的守护,如同那颗草莓糖的甜,丝丝缕缕,渗入心田,成为了这个冬天最温暖的记忆。

后台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拍打着耳膜,同学们兴奋的讨论声、老师带着笑意的夸赞、其他班级准备上场的匆忙脚步声……这一切却仿佛在梅韵涵周围形成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她独自站在略显安静的角落,指尖轻轻按压着膝盖上那枚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一丝来自他掌心的、残存的温度。

嘴里的草莓糖慢慢变小,甜意却丝丝缕缕地渗入心底,将那因演出成功而产生的巨大喜悦,调和成一种更为深沉、更为私密的欢欣。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后台入口。

龙斯誉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大概又去忙别的工作了。他总是这样,像一阵沉稳的风,在她需要的时候悄然出现,留下恰到好处的慰藉,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融入他需要负责的广阔天地。

“涵涵!快过来拍照!”文艺委员在不远处兴奋地朝她挥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梅韵涵连忙收敛心神,将口中最后一点糖块咽下,脸上重新挂上属于这个集体、这个成功时刻的笑容,快步走向簇拥在一起的同学们。闪光灯亮起,定格下少女们青春洋溢的笑脸。她站在人群中,浅绿色的纱裙像一片清新的叶子,笑容甜美。没有人知道,她的舞裙口袋里,还藏着一个关于创可贴和草莓糖的秘密。

合影结束,大家开始吵吵嚷嚷地换衣服、卸妆。梅韵涵也拿着自己的便服,走向临时更衣区。在放下纱裙,准备换上自己的毛衣时,她又忍不住摸了摸那个口袋。空的。创可贴已经用掉了,糖也吃完了。但那种被小心珍视的感觉,却沉甸甸地留了下来。

她换好衣服,抱着叠好的舞裙走出更衣区,正准备去归还服装,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门外。

龙斯誉斜倚在墙边,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他身上的工作证还没摘,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工作状态下的平静无波,但眼神在看到她抱着舞裙走出来时,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结束了?”他直起身,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怀里那叠厚重的舞裙。他的动作流畅而理所当然,仿佛这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嗯。”梅韵涵点点头,跟在他身边往外走。卸了妆,换上日常的衣物,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安静跟在他身后的“小月亮”,只是心底多了一份不同以往的、微甜的悸动。

“膝盖,还疼吗?”他目视前方,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梅韵涵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看到了,而且还记得。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疼了,贴上……好多了。”她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创可贴”三个字,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龙斯誉“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沉默地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后台通道里,将身后的喧嚣与绚烂一点点关在门外。

走到道具归还处,龙斯誉将舞裙交给负责的老师,登记,所有流程一丝不苟。做完这一切,他才转向梅韵涵:“走吧,回家。”

冬夜的校园,因为汇演的结束而显得格外宁静。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寒风掠过光秃的枝桠,发出细微的声响。梅韵涵跟在他身侧,感受着夜晚的凉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龙斯誉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步伐,走到了靠近风口的一侧,用自己挺拔的身形,为她挡去了大部分刺骨的寒风。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梅韵涵刚刚平复一些的心潮再次泛起涟漪。她悄悄抬头,看着他被路灯勾勒出的冷硬侧脸,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疏离冷漠的人,会注意到她膝盖上微不足道的淤青,会记得在寒风中为她遮挡。

“斯誉哥哥,”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谢谢你……的糖,和……创可贴。”

龙斯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

依旧是言简意赅。但梅韵涵却觉得,这两个字里包含的东西,远比千言万语更重。

快走到校门口时,龙斯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从他那件看起来容量不大的校服口袋里,又掏出了一颗草莓糖,递给她。

“补充体力。”他给出的理由依旧直接而实用。

梅韵涵看着那颗在路灯下泛着熟悉光泽的糖果,忍不住笑了。她接过糖,这次没有立刻吃掉,而是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校门外,两家的车子已经在老地方等候。苏婉卿和梅母正站在一起聊天,看到他们出来,都笑着迎了上来。

“哎呀,我们的小舞蹈家出来了!”苏婉卿亲热地揽过梅韵涵的肩膀,“跳得真棒!我在台下看得都快感动哭了!”

梅母也温柔地看着女儿,眼里满是骄傲。

龙斯誉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大人们的夸赞,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偶尔落在梅韵涵带着浅浅笑意的脸上时,会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柔和。

坐进车里,梅韵涵摊开手心,看着那颗草莓糖。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在她眼中映出斑斓的光点。她回想今晚的一切——舞台上的灯光,膝盖的疼痛,后台的混乱,手心里突如其来的创可贴和糖果,以及他无声的守护和此刻掌心的这份甜。

文艺汇演的帷幕已经落下,掌声也已远去。

但属于她和他的,幕后的故事,却如同这颗草莓糖的滋味,被她悄悄收藏,将在往后的岁月里,反复回味,历久弥新。她知道,无论台前如何光彩夺目,那份藏于幕后的、沉默的温柔,才是她最珍贵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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