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的七月,空气仿佛凝固了,裹挟着柏油路面蒸腾起的热浪,炙烤着每一个翘首以盼的心灵。升学考试的成绩,像一把悬在头顶数月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要在今天落下。
梅韵涵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速写本,上面是几幅反复修改、却始终不尽人意的星空草图。笔尖悬停,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学校公告栏前那片拥挤的人潮。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连窗外刺耳的蝉鸣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能想象出那里的场景——攒动的人头,焦灼的议论,有人欢呼雀跃,有人黯然神伤。她甚至能想象出龙斯誉会是什么样子,他大概会站在人群外围,冷静地扫过榜单,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仿佛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数字,于他而言不过是早已预料的结果。
“韵涵!成绩出来了!可以网上查了!”妈妈带着激动和紧张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
梅韵涵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地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承载了太多期望与努力的查询界面。加载的圆圈缓慢转动,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屏幕上终于清晰地显示出各科分数和总分,以及紧随其后的录取学校时,梅韵涵屏住了呼吸。
实验中学。
是她和他一起约定的目标,那座以严谨学风和顶尖师资闻名的学府。
巨大的、如同潮水般的喜悦瞬间将她淹没,眼眶迅速发热、湿润。长久的努力,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日子,那些被数学题折磨得想要放弃的瞬间……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和价值。她做到了!她真的凭着自己的努力,够到了那个曾经觉得有些遥远的地方!
喜悦过后,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占据了她的脑海——他呢?龙斯誉呢?他一定也……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只属于他的聊天窗口。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那个雨夜之前。她犹豫着,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不知道该发什么。一句干巴巴的“你考得怎么样”?似乎太过苍白。分享自己的喜悦?又怕万一……
就在她踌躇不定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熟悉的、没有任何昵称和头像的号码弹出了一条简洁到极致的信息:
【实验。】
只有两个字,连标点都吝啬。
梅韵涵看着这两个字,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随之涌上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激动和尘埃落定的复杂情感。他果然做到了,而且,他主动告诉了她。这简短的两个字,像他们之间独有的密码,确认了彼此的轨迹,将在未来的三年里,再次交汇。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却掉得更凶,指尖飞快地回复:
【我也是!】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恭喜!】
那边没有再回复。但她知道,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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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印着实验中学烫金校徽的录取通知书,带着纸张特有的清香,被郑重地送到了梅韵涵手中。她摩挲着光滑的封面,感受着那薄薄几页纸所承载的沉甸甸的重量。这不仅是通往新阶段的通行证,更是对她过去六年,尤其是最后冲刺岁月里,所有汗水与坚持的最终加冕。
她小心翼翼地将通知书收进文件夹,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龙斯誉收到通知书时的样子。他大概还是会那样,神色平静地接过,随手放在一旁,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的快递。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房间里那张干净得过分的书桌,通知书会被他放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
然而,这种想象,在开学前一周,班级组织的最后一次小型谢师宴上,被悄然打破。
聚餐地点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气氛热烈又带着淡淡的伤感。同学们互相在彼此的校服上签名,交换着临别的赠言和联系方式。梅韵涵也带来了她珍视的速写本,请几位要好的朋友在上面画下纪念图案。
龙斯誉依旧是人群中最安静的那个,但他没有提前离开,只是坐在角落,看着大家嬉闹,偶尔有同学过来找他签名,他也会接过笔,在校服上留下那个锋利洒脱的名字。
聚餐接近尾声,梅韵涵正低头看着速写本上朋友们留下的涂鸦和祝福,一个身影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她抬起头,对上了龙斯誉平静的目光。
他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用深蓝色包装纸仔细包裹的方形物件,递到她面前。
“给你的。”他的声音不高,在喧闹的背景音中却异常清晰。
梅韵涵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接过。包装得很用心,边角平整,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中央贴着一枚小小的、银色的星辰贴纸。
“这是……?”她抬头看他,眼中带着疑惑。
“升学礼物。”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那个包裹上,停顿了一下,才补充道,“……也是之前,说好的。”
之前说好的?梅韵涵努力回忆,忽然想起,那似乎是很久以前,在她刚刚获得市里绘画比赛一等奖时,他曾提过一句,等她考上实验中学,会送她一份更合适的礼物。当时她只当是戏言,并未放在心上。
她小心地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定制款的硬壳素描本。与之前他送的任何一本都不同,这本的封面是深邃的墨蓝色,上面用特殊的、带着细微珠光的银色颜料,绘制着一幅精细的南半球星空图——正是他在冬令营时,从遥远彼岸拍给她的那一片陌生苍穹。星点精准,银河璀璨,在灯光下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
而在星空图的下方,靠近书脊的位置,烫印着两个小巧却清晰的花体字母:
L & m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抚过那两个交织在一起的字母,感受到微微凸起的质感,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这不仅仅是一本速写本。这是一个宣告,一个烙印,用一种他独有的、低调而霸道的方式,将他们的名字,并列在了同一片星空之下。
她抬起头,看向他,嘴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什么。谢谢?似乎太轻。质问这字母的含义?她不敢,也或许,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龙斯誉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没有解释,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比星空更温柔,比承诺更沉重。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回本子,而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封面上的那两个字母,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然后,他收回手,站起身。
“实验中学见。”
他说完,没等她回应,便转身融入了即将散去的人群中。
梅韵涵抱着那本沉甸甸的、带着他独特印记的速写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而滚烫的情绪填满。
录取通知书的重量,是梦想成真的喜悦。
而他这份“说好的”礼物,以及那两个并列的字母,所带来的重量,是跨越了误解与冰霜,指向未来的、无声却郑重的约定。
她知道,童年的终章即将翻页。
但属于他们的星辰故事,在实验中学,才刚刚写下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