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太监的拂尘扫过门槛时,祠堂里的檀香还没散净。
明黄幡子被风一卷,撞在廊柱上,惊得苏德昌的茶盏差点脱手。
都散了吧。老太监尖着嗓子甩下这句话,靴底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
几个小太监跟着鱼贯而出,连供桌上的香灰都没碰着——毕竟皇商候选的牌子挂出来,便是苏府的泥菩萨,也得供到金漆龛里。
门帘落下的瞬间,祠堂里的空气突然沉了三斤。
苏德昌摸了摸白胡子,目光扫过还跪在地上的苏文远,又落在苏九油光水滑的后脑勺上:小九啊,这圣旨来得巧,可咱们祠堂里还有桩没擦净的屎——他用拐棍戳了戳苏文远的膝盖,这混球吞了族里三千两银子,总不能就这么揭过。
苏文远膝盖压着的香灰早被冷汗洇成泥,听见这话,喉结动了动,眼尾却往上吊得像两把刀。
苏九蹲下来,指尖戳了戳他发颤的后背:二哥这眼神,倒像我上次在西市看见的疯狗——被人踹了两脚,还想扑上来咬裤裆呢。
一声,三堂叔没憋住笑。
苏德昌瞪了他一眼,自己却也抿着嘴直抽气。
苏九趁机往供桌前一站,袖子里的系统光幕正闪着淡金色:检测到皇商身份可作为谈判筹码,请选择:A.拒绝 b.接受 c.讨价还价。
这破系统倒会挑时候。苏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余光瞥见苏文远的仆从正往角落缩——那小子刚才还在替主子擦汗,现在手指绞着腰带,活像偷了灶糖的小耗子。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拔高声音:各位叔伯!
皇上把皇商的牌子给咱们,是看得起苏府的规矩!
可要是咱们还守着老黄历,让蛀虫啃空了家底,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放你娘的——苏文远猛地抬头,话头却被苏德昌的拐棍敲在地上的闷响截住。
老族老眯起眼:小九有话直说。
我提议立个账目双录制苏九一拍供桌,震得烛台晃了晃,往后府里进出银子,得派两拨人分头记,每月十五在祠堂对账。
错一个数,记的人打二十板子;要是合谋做假账——他歪头看了眼苏文远,学我二哥,当众喊十声?
小青突然从人群里蹦出来,袖口还沾着墨点子,我跟账房刘先生学了半年抄账,手快得很!
我当第一任誊录生!这小子上个月被苏九塞过三个糖人,此刻眼睛亮得像两颗夜明珠。
王牙婆嗑着瓜子凑过来,假牙咬得瓜子壳响:我在安州做中保三十年,最见不得账房里的猫腻。
要是真能双录,我倒愿意每月来监账——她眯眼扫了苏文远一眼,省得有人把族产往自己裤腰里揣。
祠堂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苏文远指甲掐进掌心,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他偷偷拽了拽身边仆从的衣角,凑过去耳语两句。
那仆从眼珠转了转,假装弯腰捡茶盏,溜出了祠堂后门。
叮——目标人物正在联系外部势力,请立即处理。系统提示音像根针,扎得苏九后槽牙发酸。
他摸着鼻子咳嗽两声:各位叔伯,我这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得去茅房蹲会儿。说罢溜出祠堂,绕到西墙根儿,系统光幕地展开市井情报网——小红点在赵秀才家的院墙上跳,那仆从正踮脚往门缝里塞纸条。
赵秀才?苏九摸着下巴乐了,上回在醉仙楼听他说之乎者也,我还以为这酸丁只会掉书袋,敢情还会当黑手?他掏出怀里的铜哨吹了声短音,墙后头传来翠兰的应和——这丫头是他上个月从人牙子手里救的,现在在厨房帮工,最会使绊子。
看来有人还不死心,想来点硬的?苏九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悠悠往祠堂走。
刚跨进门槛,就听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好啦!一个仆妇撞开祠堂门,发簪歪在鬓角,库房起火了!
浓烟都窜到马厩了!
祠堂里地炸了锅。
苏德昌扶着供桌站起来,拐棍敲得地面直响:快!
拿水囊!
叫护院!几个年轻族人撞翻了长凳,慌慌张张往外跑。
苏文远站在人群里,脸色白得像墙皮,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袖口。
苏九望着门外翻涌的黑烟,嘴角慢慢扬起来。
他摸了摸袖中系统光幕——刚才定位到赵秀才密使时,顺手让翠兰在库房墙角埋了包火药引子。
火星子要是真烧起来......
小九!发什么呆!三堂叔拽他胳膊,快去救火!
来啦来啦!苏九应着,脚却往反方向挪了半步。
他望着祠堂外越来越浓的黑烟,心里的算盘拨得噼啪响:这把火,怕是要烧出点真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