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的清晨,陆野第一个返回指挥部。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大部分核心成员都已经到齐了。周婷正在给窗台几盆略显蔫搭的绿植浇水,神情专注,仿佛在通过这种与生命连接的仪式来平复心绪;陈凯已经坐在了他的三屏工作站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如同瀑布般流淌;老陈则拿着抹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会议桌的每一个角落,连桌腿都不放过。
“哟,头儿,够准时的啊。”李伟打着哈欠从外面进来,虽然眼圈还带着疲惫,但精神头明显比离开时振作了不少,手里还拎着一袋散发着热气和食物香气的包子,“嫂子让带的,说大家估计都没顾上吃早饭。”
包子的香气瞬间驱散了指挥部里最后一点沉寂的气氛。陆野接过一个,是赵晓萌最拿手的酱肉馅,熟悉的味道让他心头微微一暖。
“闲话少说。”他几口解决掉包子,走到会议室前方,打开了大型投影仪。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与刚刚尘埃落定的“牧羊人”案相关的信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详尽的黔东南地区卫星地图,一个名为“雾隐寨”的地点被醒目的红色圆圈精准标注出来。
“接到一个非正式的秘密调查任务。”陆野开门见山,声音沉稳,“目标地点,黔东南自治州,深度贫困山区,雾隐寨。对外公开名义,是省厅组织的‘少数民族民俗文化调研小组’,任务是保护性发掘和整理即将濒临失传的苗族分支文化资料。”
众人神色一肃,立刻从休假的松散状态切换到了工作模式。
“表面身份掩护和官方文件我来处理。”陈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指已经在机械键盘上飞舞起来,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调研计划、专家身份背景、学术履历、省厅与文化部门的对接公函,保证无缝衔接,经得起任何层面核查。”
“我们真正的调查目标是什么?”周婷放下水壶,敏锐地问道。她注意到陆野用的是“非正式”和“秘密调查”,而非“专案侦办”。
陆野切换了幻灯片,屏幕上显示出极其简略的两行信息:一行是“1985年雾隐寨集体癔症事件(档案遗失)”,另一行是“2010年民俗\/生物考察队失踪事件(悬案)”,以及系统提示中关于“异常生物活性信号”和“与‘彼岸’早期实验场潜在关联”的关键句。
“初步怀疑,该封闭落后区域,可能存在与‘彼岸’犯罪网络相关的非法生物实验活动迹象。我们的核心任务,是确认该异常信号与迹象的真伪,科学评估其潜在风险等级,并尽可能收集相关情报。”陆野强调道,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记住,此次行动性质是调查与确认,而非武力清剿。除非遭遇直接生命威胁或确认极高风险扩散,否则必须优先保持隐蔽,避免打草惊蛇。那里环境封闭,民风未知,情况可能比我们预想的更为复杂。”
他看向经验丰富的老陈:“老陈,你对基层警务体系和地方人情世故最熟悉,前期与当地的秘密联络、安全行进路线的规划、以及寻找绝对可靠且口风严密的本地向导这些关键任务,就交给你了。”
老陈沉稳地点了点头,脸上是深思熟虑的表情:“明白。我这就动用手上黔东南州那边的老关系,务必找到一个既熟悉当地情况、又能完全信任的本地人做向导。那种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寨,没有内部人引路,我们不仅寸步难行,而且一举一动都容易引起怀疑,暴露身份。”
“装备方面,所有常规警械必须严格隐蔽携带。另外,”陆野的目光转向周婷,“周婷,你负责准备一个精简但高效的应急医药包,重点配备应对可能的精神类药物影响、未知动植物毒素或寄生虫感染的紧急对症药品、解毒剂以及快速检测试剂盒。赵晓萌工程师会为我们准备一些特制的加强信号便携中继节点和伪装式环境传感器,用于监测异常的生物电信号或化学信息素残留。”
“明白!”
“收到!”
任务指令清晰下达,整个团队立刻如同精密的齿轮般高效运转起来。陈凯的键盘声更加密集;老陈走到角落,拿起保密电话,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语言低声与电话那头沟通起来,时而皱眉思索,时而点头确认;李伟则开始默不作声地清点和检查即将携带的武器装备和户外生存物资。
趁着众人忙碌的间隙,陆野对刚放下电话的老陈招了招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无人且隔音效果较好的走廊尽头。
“陈哥,还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你通过非正式渠道秘密进行。”陆野将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想办法,完全避开正规的档案调阅审批流程,从民间侧面了解一下雾隐寨那边,特别是八五年和十年前那两起事件的……当地人的私下说法、流传的野史或者怪谈。另外,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可能参与过初期调查、现在已经退休离岗的老民警、老基层干部,私下里聊上几句,听听他们的个人看法和记忆碎片。”
老陈立刻领会了陆野的深层意图——正规渠道可能已经受到监视或存在无形阻碍,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而往往这些非正式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民间渠道,反而能听到被官方报告过滤掉的、更真实、更原始的声音。他沉吟了足足半分钟,似乎在脑中筛选着可靠的人选,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我尽力去办。有几个以前在黔东南州公安局、林业公安甚至民委系统工作多年的老伙计,退休后都回老家养老了,我找机会跟他们‘唠唠家常’。省民委那边我也有信得过的熟人,可以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那个寨子过去这些年在外的风评和内部情况。”
“务必谨慎,安全第一。”陆野用力拍了拍老陈坚实的臂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指挥部,陆野看着在各自岗位上紧张有序忙碌着的团队成员,心中稍定。这就是他敢于直面任何黑暗与未知的最大依仗。
然而,就在出发前的各项准备工作看似一切顺利推进时,陆野口袋里的加密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部里张副部长办公室的直连号码。他按下接听键,走到窗边。
“陆野,听说你们准备动身去黔东南了?”张副部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但仔细分辨,却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是的,首长,前期侦查小组将以省厅民俗文化调研的名义进入目标区域。”陆野用事先约定好的暗语回答。
“嗯,这个公开身份掩护没有问题,考虑得很周到。”张副部长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微妙地一转,语气压低了些,“但我这边刚刚得到一个非正式的消息,需要提醒你注意。关于你们此次目标区域,雾隐寨,以及其周边相邻几个乡镇的历史档案,尤其是涉及敏感事件、异常报告的部分,其电子和纸质档案的调阅权限,在昨天下午被临时提升了保密级别,理由是……需要‘上级民族事务管理部门协同审核’。”
陆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权限被临时、有针对性地提升?这绝不符合常规流程,更像是一种隐形的阻拦和警告,甚至可能意味着他们已经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首长,您的判断是?”陆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大脑已在飞速运转。
“我的判断是,有人,或者说有某种势力,不希望你们过多地关注那个地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不希望你们看到档案库里某些被刻意尘封起来的东西。”张副部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身处高位的审慎,“这意味着你们此行,除了要面对目标本身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外,还要更加小心来自暗处的、人为的阻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记住,必要时,可以越过所有常规程序,直接启用我给你个人的那个最高权限紧急卫星通讯频道,二十四小时与我单线联系。”
“明白,谢谢首长提醒,我们会加倍小心。”陆野挂了电话,面色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然燃起了更加坚定的火焰。
外部的干扰和阻碍果然如期而至。这非但没有让他产生丝毫退缩之意,反而像一剂强心针,更加确信了“雾隐寨”这个方向的重要性。那里,一定藏着“彼岸”这头怪兽不愿被人触及的触角或者某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实验环节。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逐渐变得熙攘的车流与人潮。物理意义上的休假已经结束,心理层面上的新一轮战斗,其实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拉开了序幕。苗岭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背后,正等待着他们去揭开隐藏在其中的真相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