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并未即刻动身去探查沧渊鬼盟的踪迹。
先前在嘉星、醐州等地整合阴域，他便深谙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眼下既已抵达这临海小城，倒不如当成旅游一样先在附近逛逛。
他将幡旗悄然收回手臂，低头看向脚边蹲在沙滩上的白雪。
白雪正攥着一枚月牙形的贝壳，指尖细细摩挲着壳面上细密的纹路，鼻尖时不时凑上去轻嗅，像是在分辨贝壳里残留的海风气息。
她随身的小布包已经装了大半，各色贝壳堆得鼓鼓囊囊，还有几枚小巧的海螺露在外面。
“走了，带你去逛海边的集市，晚些再找地方吃饭。”汪晓弯腰，小心翼翼地将白雪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一一捡进布包。
指尖触到一枚带着淡粉色斑点的扇贝时，停顿了片刻，顺手塞进自己的衣兜。
他记得陈倩倩也喜欢这些漂亮的物件，打算回去以后送给她。
白雪抬起头，狐眸里瞬间亮起细碎的光，连忙攥紧布包的带子，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
“好呀好呀！汪晓哥哥，集市上会不会有卖烤鱿鱼的？上次在江南市，倩倩姐姐带我去吃过一次，可好吃了。”
她仰着小脸，声音清脆，带着几分雀跃，狐尾不自觉地从裙摆下露出来一小截，毛茸茸的尾巴尖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不仅有烤鱿鱼，还有你爱吃的鱼干、虾脯。”汪晓语气温和回应。
一鬼一妖沿着海岸线慢慢前行，两旁的商铺渐渐多了起来，烟火气也愈发浓郁。
临街的海味小摊前，摊主们披着沾着盐霜的围裙，高声吆喝。
竹筐里堆满了晒干的鱿鱼丝、银鱼干、安康鱼干。
还有一串串穿好的烤鱿鱼，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燃起细小的火星。
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
白雪停下脚步，趴在小摊前，眼巴巴地望着烤架上翻滚的鱿鱼，“好香……汪晓哥哥，买两串好不好？一串辣的，一串不辣的！”
汪晓笑着应下，付了钱，又牵着她走到旁边的贝壳饰品店。
店铺的玻璃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贝壳饰品。
串成项链的海螺、打磨光滑的扇贝手链、缀着珍珠的耳坠，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上面，泛着温润的珠光。
白雪趴在玻璃柜前，指尖轻轻贴着玻璃，目光在那些饰品上流转，眼神里满是喜爱。
汪晓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指尖在玻璃柜上轻轻划过，眼底的喜爱藏都藏不住，轻声开口：“喜欢就挑，看中哪个就买哪个。”
白雪猛地回头，狐眸里满是惊喜，小声问道：“真的可以吗？不用买太贵的，我就挑一个小小的就好。”
汪晓语气随意又温和，“当然可以，难得你喜欢，多挑几个也没关系。对了，我也挑几件，顺便送给倩倩，再给诗涵、诗韵和想想也各带一份，就当是小礼物。对了，还有秋芳姐、玄月、苏清沅……”
白雪一听，眼睛亮得更甚，连忙转过身，认真地趴在玻璃柜前挑选起来。
她先挑了一串自己最初看中的扇贝手链。
莹白的扇贝片搭配着细细的红绳，戴在手腕上刚好合适。
又选了一枚小巧的海螺发夹，打算别在头发上。
随后，她还帮汪晓一起挑，给陈陈倩倩选了一串缀着小珍珠的贝壳项链，给林诗韵、林诗涵姐妹挑了同款不同色的扇贝耳坠，给顾想想挑了一个刻着海浪图案的贝壳小摆件，每一件都挑得格外用心……
老板在一旁笑着帮忙打包，嘴里不住地夸赞：“小姑娘真有眼光，这些都是最精致的款式，送朋友再合适不过了。”
刚付完钱，就听到旁边烤鱿鱼摊的摊主高声喊着：“小伙子，你的鱿鱼烤好咯！”
汪晓牵着白雪快步走过去，接过摊主递来的两串烤鱿鱼。
一串裹着鲜红的辣椒面，香气浓郁。
一串干干净净，只刷了一层鲜甜的酱汁。
他把不辣的那串递给白雪。
白雪接过鱿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
软糯的鱿鱼肉裹着鲜甜的酱汁，越嚼越香。
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沾了点酱汁也不在意，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
汪晓笑着应下，咬了一口自己的那串。
辛辣的滋味混着鱿鱼的鲜香在口腔里散开，格外过瘾。
他们一边吃着烤鱿鱼，一边继续沿着街巷逛着。
白雪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街边的小摆件，遇到喜欢嗯，汪晓也会顺手给她买下。
海风轻轻吹拂，带着海鲜的鲜香与街巷的烟火气。
不知不觉间，阳光渐渐移到了头顶，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街边的食客越来越多，吆喝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汪晓心中微动，“饿了吧？先不逛集市了，带你去吃海鲜，找家靠海的餐厅，既能吃到新鲜的海鲜，还能看看海景。”
白雪的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狐眸里满是惊喜，“好！我要吃大螃蟹！吃大虾！还要吃扇贝！”
谈话间，汪晓找到了一家临崖而建的海鲜餐厅。
餐厅的外墙是原木搭建的，爬满了翠绿的藤蔓。
露台上摆放着十几张木质桌椅。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海浪花。
海风一吹，花枝轻轻摇曳，带着淡淡的花香。
抬头便能望见无垠的蔚蓝海面，海浪层层叠叠，拍击着岸边礁石，溅起雪白的浪花。
刚一坐下，服务员便快步走了过来，笑容温和：“两位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我们家的海鲜都是今天刚打捞上来的，新鲜得很，清蒸石斑鱼、姜葱炒花蟹是我们这里的招牌。”
白雪迫不及待地接过菜单，却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菜品图片看得眼花缭乱。
她皱着眉，指尖在菜单上点点戳戳，一会儿指着清蒸石斑鱼，一会儿又指着椒盐皮皮虾，嘴里念念有词：“这个看起来好吃，这个也好吃……”
汪晓笑着接过菜单，指尖划过菜单上的菜品，熟练地点了一堆：“先来一份清蒸石斑鱼，要最大的那条，蒸得嫩一点；姜葱炒花蟹来两份，一份微辣，一份不辣；白灼基围虾要一斤，蘸料单独放；椒盐皮皮虾、香辣蛏子、酱爆鱿鱼须各一份；再来一份蒜蓉粉丝蒸扇贝，要十个，粉丝多放一点；还有海鲜粥，熬得稠一些，加些虾和扇贝；最后来一份凉拌海蜇，少放辣。”
服务员快速记下菜品，笑着应道：“好的，稍等片刻，马上就给您上菜。”
服务员刚转身，白雪就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臂，眼巴巴地望着厨房的方向，鼻尖时不时动一动，像是已经闻到了海鲜的鲜香。
汪晓坐在一旁，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白雪接过水杯，小口喝了两口，目光依旧黏在厨房门口，嘴里小声嘀咕。
汪晓看着她急不可耐的模样，眼底漾开浅淡的笑意。
没过多久，服务员便推着餐车走了过来。
热气氤氲的菜品一道道被端上桌。
最先上桌的是清蒸石斑鱼。
硕大的鱼身躺在洁白的瓷盘里，鱼皮完整，色泽莹白，上面淋着滚烫的生抽和少许热油，撒上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丝。
浓郁的鱼香混合着葱香，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紧接着，姜葱炒花蟹也端了上来。
两份花蟹色泽红亮，蟹壳被炒得微微酥脆，上面裹着金黄的姜葱碎。
每一只螃蟹都个头饱满，蟹腿粗壮，轻轻一掰，就能看到里面紧实的蟹肉。
鲜美的汤汁顺着指缝往下流。
白灼基围虾装在一个大大的白瓷碗里，通体莹白，虾身微微弯曲，肉质饱满，散发着淡淡的海鲜鲜甜。
椒盐皮皮虾外壳被炸得金黄焦脆，上面撒着细密的椒盐和辣椒面，远远就能闻到浓郁的焦香。
每一只皮皮虾都个头不小，虾身饱满，连虾钳都被炒得酥脆，轻轻一咬，就能尝到里面q弹紧实的虾肉。
香辣蛏子装在一个大大的铁盘里。
蛏子个个肥嫩，裹着浓郁的香辣酱汁。
酱汁里还混着花椒、干辣椒和蒜末。
鲜辣的气息扑鼻而来，蛏肉吸饱了酱汁，咬一口，肥嫩多汁，鲜辣入味。
……
最后上桌的是海鲜粥和凉拌海蜇。
海鲜粥熬得浓稠顺滑，米粒软烂，里面加了足量的基围虾、扇贝肉和少许蟹肉。
凉拌海蜇脆嫩爽口，上面撒着葱花、香菜和少许白芝麻。
桌上的海鲜琳琅满目，鲜香四溢，热气腾腾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却丝毫掩盖不住食物的诱人气息。
白雪早已按捺不住，不等汪晓发声，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微辣的姜葱炒花蟹，笨拙地用手指掰开蟹壳，不顾烫手，直接抓起里面的蟹肉往嘴里塞。
滚烫的蟹肉带着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鲜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吃……太好吃了！”
她吃得狼吞虎咽，一手紧紧抓着螃蟹，一手腾出空来，抓起一只白灼基围虾，剥都不剥，直接塞进嘴里。
吃了两口螃蟹和虾，她又把目标投向了蒜蓉粉丝蒸扇贝。
用勺子舀起一个扇贝，连肉带粉丝一起送进嘴里。
汪晓坐在一旁，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静静看着她吃，还时不时拿起纸巾，替她擦掉嘴角和下巴上的油汁。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白雪点点头，嘴里塞满了食物，只能发出“嗯嗯”的应声，却丝毫没有放慢进食的速度，依旧大口大口地吃着。
碗里的蟹肉刚吃完，就又抓起一只基围虾，剥了壳，蘸上芥末酱油，塞进嘴里，鲜辣的气息瞬间冲上头顶。
桌上的海鲜一点点减少，白雪的肚子也渐渐鼓了起来，可她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还在执着地跟最后一只皮皮虾奋战。
就在白雪终于掰开皮皮虾，抓起虾肉塞进嘴里时，汪晓放在桌下的手微微一顿，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在进入这家海鲜餐厅以后，他的魂识就早已悄然铺开，覆盖了整个餐厅及其周边。
此刻，几道微弱却清晰的鬼气正在餐厅周围的海风中飘来飘去。
气息杂乱而阴冷，带着明显的恶意。
这些鬼的实力不强，大多在鬼兵级。
汪晓心中冷笑一声，对于这些低阶鬼，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指尖凝出一缕极淡的魂力，悄然扩散开来。
那缕魂力带着他独有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大手，瞬间笼罩了那些徘徊的鬼。
餐厅外的海风中，几道虚幻的鬼影瞬间僵住，发出几声细微的哀嚎。
原本杂乱的鬼气瞬间变得萎靡。
他们显然被汪晓的威压震慑到了，不敢有丝毫停留，慌慌张张地化作几道黑烟，顺着海风，狼狈地消散在远处的海域。
汪晓正想收回魂识，继续看着白雪吃饭，却又察觉到一道格外微弱、带着浓重悲戚的鬼气。
就来自邻桌，与那些鬼属的阴冷恶意不同，这道鬼气里满是悲伤与绝望。
像是浸泡在海水里的呜咽，令人心头微沉。
他抬眼望去，目光穿过氤氲的热气，落在旁边那张空了大半的餐桌上。
只见那张餐桌前，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女鬼，与贝仔那般虚幻的魂体不同，她的身影要凝实一些，却依旧带着几分透明。
那是个少妇模样的女人，看着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容貌寻常，算不上出众，眉眼间带着几分淡淡的愁绪，却有着一身姣好的身材。
她的裙摆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水渍，湿漉漉地贴在腿上。
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两侧，显得有些狼狈。
她的双手撑在餐桌上，指尖微微颤抖，隐隐有细碎的哭声传来，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泪水无声地从她红肿的眼眶里滑落，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直接穿透了她虚幻的脸颊，落在餐桌上，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她面前的餐桌上空空如也，没有点任何菜品，也没有酒水，就那样孤零零地坐着。
周身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哀伤，与周围食客的欢声笑语、推杯换盏格格不入。
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魂，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