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几乎是在半梦半醒间熬到了天亮。脑子里反复演练着陈骏教我的几个简单手诀和心法,虽然临时抱佛脚,但总比完全抓瞎强。舌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昨天的鲁莽,也像一根刺,扎着我的神经,让我保持清醒。
陈骏和小雅几乎一夜没睡,忙着布阵。704的客厅中央,被清理出一块空地,用朱砂画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阵法,阵眼处摆放着那三枚黑乎乎、毫不起眼的供养钱。阵法周围,还点了七盏小小的油灯,灯焰呈诡异的青白色,据说是“安魂定魄”用的。
整个房间的气氛,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
上午十一点,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小时。陈骏让我坐在阵法中央,面对那三枚铜钱。
“静心,凝神。”陈骏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尝试用你的‘灵犀一指’,去感受铜钱的气息,与它们建立联系。不要强求,顺其自然。”
我依言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将意念集中在指尖,缓缓伸向那三枚铜钱。起初,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指尖触碰到的冰冷和粗糙。但随着我精神力的集中,渐渐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正的暖意,从铜钱上传递过来。
那感觉,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微弱,却带着穿透阴霾的力量。与我之前感知到的罗汉像的“厚重威严”不同,这铜钱的气息更加内敛、平和,仿佛沉淀了百年的香火愿力,化作了一种坚韧不拔的守护意志。
“感觉到了吗?”陈骏问。
“嗯,很温暖,很……坚定。”我描述着自己的感受。
“很好。”陈骏的声音带着一丝鼓励,“记住这种感觉。午时一到,阳气最盛,我会用阵法暂时压制槐树周围的阴煞之气。你要做的,就是引导这三枚铜钱中蕴含的‘本源金气’,顺着槐树的根系,注入罗汉法相最黯淡、裂纹最深的那个‘缺口’。”
他说得简单,但我听得头皮发麻。这相当于让我用意识操控一股无形的能量,进行一场远程微创手术!其难度不亚于让一个刚学会拿筷子的人去绣花。
“我怎么引导?用意念想象吗?”我有点慌。
“用你的心去‘想’,用你的精神去‘引’。”陈骏的回答玄之又玄,“把你感受到的那份‘温暖’和‘坚定’,想象成一股金色的水流,缓缓地、持续地,流向需要它的地方。我会在你身后,用我的佛头之力护住你的心神,防止你被残余的煞气反噬。”
小雅则守在门口和窗口,像一尊冰冷的门神,警惕着任何可能来自外界的干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和油灯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十一点五十分。
陈骏低喝一声:“准备!”
我浑身一紧,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都灌注在指尖与铜钱的连接上。那缕暖意似乎清晰了一些。
十一点五十九分。
陈骏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他面前那颗金刚杵佛头再次散发出柔和的金光,将整个阵法笼罩。地上的七盏油灯火焰猛地蹿高了一寸,青白色的光芒大盛。
午时正!
就在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不是楼晃,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波动!陈骏的阵法起作用了,暂时压制了地底的阴煞!
“就是现在!引气!”陈骏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不敢怠慢,拼命集中意念,想象着那股从铜钱中感受到的“温暖坚定”的金色气流,顺着我的指尖,流入阵法,再透过楼板,沿着槐树那庞大而古老的根系,向着地底深处那个黯淡的核心涌去!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身体,变成了一缕细丝,在黑暗冰冷的地脉中艰难穿行。周围是无数蠢蠢欲动的阴冷气息,它们被阵法压制,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不断冲击着我的意识细丝。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衣服。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疼。但我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那股不服输的狠劲,拼命维持着那缕金色气流的输送。
我能“看”到,那缕细微却精纯的金色气流,终于触碰到了罗汉法相!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法相表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弥合!
有效果!真的有效果!
我心中狂喜,更加卖力地引导着金气。
然而,就在修复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异变再生!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煞气,猛地从地底深处爆发出来!它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做出了最后的反扑!这股煞气凝聚成一道黑色的旋风,凶狠地撞向陈骏阵法形成的金光屏障!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意识层面炸开!陈骏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面前的佛头金光一阵剧烈摇曳,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阵法屏障,出现了一丝裂隙!
一丝阴冷刺骨的煞气,如同毒蛇般,顺着裂隙钻了进来,直扑我的后心!
“小心!”小雅惊呼出声,但她距离太远,救援不及!
我吓得魂飞魄散,眼看就要被煞气侵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胸前那块陈骏给的“安神木”木屑,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色光芒,形成一个薄薄的光罩,堪堪挡住了那股煞气!
“咔嚓!”木屑瞬间变得灰白,碎成了粉末!它用尽最后的力量,替我挡下了这一劫!
但危机并未解除!更多的煞气正在冲击摇摇欲坠的阵法!而我的精神力,也快要耗尽了!意识开始模糊,那缕金色的气流变得断断续续!
“林枫!坚持住!就差一点了!”陈骏嘴角带血,嘶声吼道,他拼命催动佛头,
我不能放弃!王阿姨,刘奶奶,整栋楼的住户……还有我那二十万的债没还完呢!我要是倒在这里,也太亏了!
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心底涌起,是求生欲,是不甘心,是特么被贫穷锻炼出来的顽强!
我猛地一咬舌尖,原本就没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剧痛让我精神一振!我几乎是用燃烧生命的方式,将最后一点精神力榨取出来,疯狂地灌注到那三枚铜钱之中!
“给我……修复啊!!”
在我内心无声的咆哮中,那三枚原本黑乎乎的古朴铜钱,表面竟然浮现出淡淡的金色光晕!紧接着,三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柱,猛地从铜钱上爆发出来,汇成一股洪流,势如破竹地冲破了残余煞气的阻碍,狠狠地灌入了罗汉法相的核心!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宏大、庄严的嗡鸣,从地底深处响起,仿佛沉睡了百年的古钟被敲响!
整个704房间,不,整栋7号楼,都随之轻轻一震!
楼外,那棵老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原本萦绕不散的阴森感,在这一刻竟然淡去了不少!
我“看”到,地底那尊降龙罗汉法相,原本黯淡的身躯骤然亮起耀眼的金光!表面的裂纹迅速愈合,威严的面容仿佛多了一丝灵动,紧闭的双目……似乎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难以形容的、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慈悲的目光,扫过地脉,将所有躁动的阴煞之气彻底镇压!
成功了?!
这念头刚起,极度的虚弱感便如潮水般将我淹没。眼前一黑,我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后倒去。
在彻底昏迷前,我仿佛听到陈骏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以及小雅快步走来的脚步声。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还躺在704客厅的地板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陈骏坐在旁边调息,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中带着欣慰。小雅则在检查着阵法残留的痕迹。
“醒了?”陈骏看到我睁开眼,递过来一杯温水,“感觉怎么样?”
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尤其是脑袋,空空荡荡,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但一种奇异的轻松感,却从心底升起,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楼……没事了?”我沙哑着嗓子问。
“暂时稳住了。”陈骏点了点头,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你做到了。那尊罗汉法相,金身已复,灵性更胜往昔。至少几十年内,此地可保无虞。”
几十年?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值了!总算没白拼命。
“那三枚铜钱呢?”我忽然想起。
陈骏指了指阵法中央。只见那三枚铜钱依旧躺在那里,但表面的黑锈和污垢竟然全部脱落了,露出了黄澄澄的本体,上面刻着的梵文经文清晰可见,散发着温润平和的宝光。只是,这宝光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显然其中的能量消耗巨大。
“它们完成了使命。”陈骏语气带着敬意,“功德无量。”
我看着那三枚仿佛获得新生的铜钱,心里也充满了感激。是它们,还有那尊罗汉,救了这栋楼,也救了我。
“御煞宗和委托人那边……”我担心地问。
“罗汉法相恢复,气息内敛,他们暂时察觉不到异常。但我们这次动静不小,他们肯定有所感应。接下来,恐怕还有麻烦。”陈骏的神色又凝重起来。
刚解决一个危机,新的风暴又在酝酿。但我看着窗外渐落的夕阳,心里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慌。
毕竟,咱也是跟罗汉爷并肩作战过的人了,还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