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尚未驱散海市上空的薄霾,林风已经站在了兴隆街人行天桥的台阶下。他仰头望着这座钢铁结构的建筑,它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横亘在空中的巨兽骨架。
这是他在海市的第三天。前两日的奔波徒劳无功,积蓄却已消耗不少。那家家庭旅馆的房间虽然经过净化,但残留的阴冷气息仍让他夜不能安眠。更重要的是,罗盘的指引似乎被城市的混乱气场干扰,变得模糊不定。
必须尽快找到生计,否则连这陋室也住不起了。
天桥是昨天偶然发现的。当时他正在附近徘徊,注意到这里人流如织,且有几个算命看相的小摊,生意似乎不错。经过一夜思量,他决定也来试试。
“总要踏出第一步。”林风对自己说,深吸一口气,迈上了台阶。
天桥上果然热闹非常。小贩们早已占据有利位置,卖手机的配件、廉价首饰、小吃零食的摊贩排成两排,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匆匆而过,几乎无人驻足。
林风在桥的中段找到一小块空位,离一个卖手机贴膜的小贩不远。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叠好的蓝布,小心地铺在地上,然后又拿出一个小马扎。这就是他全部的经营设备了。
没有招牌,没有宣传语,只有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几个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很快又移开。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没人会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多看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渐渐强烈起来。林风感到额头渗出细汗,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内心的焦灼。已经两个小时了,没有任何人前来问询。倒是旁边的手机贴膜摊,已经做成了好几单生意。
“新来的?”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林风抬头,看见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面前。这人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还算整洁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亮,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脸上挂着看似和善实则精明的笑容。
“是,今天刚来。”林风礼貌地回答。
男子打量了一下林风简陋的摊位,嘴角微微上扬:“看相?算命?还是看风水?”
“略懂一些风水相术。”林风谨慎地回答。
“嗬,年轻人口气不小。”男子笑声洪亮,引得周围几个摊贩都看过来,“我是刘半仙,在这桥上十几年了,还没见过你这么年轻就敢出来摆摊的。”
林风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确实有一个相对气派的摊位——一张小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签筒、罗盘、几本旧书,甚至还立着一块“刘半仙”的招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服务项目和“准”字承诺。
“不过是混口饭吃。”林风淡淡回应。
刘半仙凑近些,压低声音:“小伙子,这行当不是那么好干的。看你老实,给你提个醒,这桥上摊位都是有规矩的。你占的这地方,”他指了指林风脚下,“平时是老李头摆象棋残局的位置,他今天病了没来,明天来了看见你在这儿,怕是不好说话。”
林风微微皱眉。他昨天观察时,并没注意到有什么固定摊位划分。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刘半仙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这时他的摊位来了客人,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妇女正站在那里等待。他立刻换上职业性的笑容,快步走回去:“这位女士,您是看相还是问事?我看您印堂发亮,近日必有喜事啊...”
林风看着刘半仙熟练地与客人交谈,不时指着对方的手相或面相,说得头头是道。那妇女频频点头,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都是骗人的。”旁边卖手机贴膜的小贩突然低声说。
林风转头,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朝他使眼色。
“刘半仙最会察言观色,专挑好听话说。”年轻人一边给手机贴膜,一边低声继续,“上星期还有个老太太被他骗了三千块,说是能帮她消灾解难,结果儿子该住院还是住院。”
林风沉默不语。他刚才仔细观察了刘半仙,那人虽然能说会道,但眼中并无真才实学之人应有的神采,周身气场也普通得很,不像是有修为在身的样子。
正午时分,人流渐稀。林风从背包里取出早上买的馒头,就着矿泉水慢慢吃着。对面的刘半仙已经做完几单生意,正悠闲地吃着盒饭,偶尔朝林风这边瞥来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讥诮。
下午的情况并无好转。有几个好奇的人停下来看了看,但一听林风年轻的年龄和朴素的打扮,就摇摇头走了。还有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经过,瞥见林风地上的罗盘,嗤笑一声:“仿得还挺像,哪买的?”
林风只是低头不语,手指轻轻摩挲着师父留下的罗盘。这真正的古物被人误认为是赝品,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夕阳西下,天桥上的摊贩开始陆续收摊。林风一无所获,只好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争吵声从桥头传来。人群迅速围拢过去,好奇地张望着。
“去看看不?”贴膜的小贩已经收好摊子,兴奋地对林风说,“肯定是又有人吵架了,这天桥上天天有热闹看。”
林风本不想凑热闹,但忽然感觉胸前的罗盘微微震动起来。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跟着人群向前走去。
桥头处,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正激动地与一个摊贩争执。那摊贩卖的是各种“开光”法器,摊位上摆着佛像、八卦镜、水晶洞等物品。
“你说这八卦镜是大师开过光的,能化解办公室煞气,我花了八百块请回去,结果公司这个月业绩反而更差了!”中年男子气愤地说,“这根本就是骗人的!”
摊贩是个精瘦的汉子,毫不示弱地回击:“风水宝物是辅助,你自己经营不善怪谁?再说,你请回去后有没有按我说的方位摆放?是不是冲了厕所还是对了尖角?”
“我怎么知道!你说那么多禁忌,谁记得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有人支持顾客,说这摊贩卖的都是假货;也有人帮摊贩说话,说风水宝物不是万能的。
林风站在人群外围,目光却落在摊位上的一件物品——那是一面铜制八卦镜,看起来古旧,但实际上工艺粗糙,铜质不纯,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风水效用。更让他注意的是,镜面上隐约缠绕着一丝不良的气息,似乎是被人为注入的劣质能量,长期接触反而会对人产生负面影响。
就在这时,刘半仙也挤进人群,一看情况,立刻站到摊贩一边:“老王卖的东西我知道,都是正经渠道来的。你自己不会用,怪得了谁?”
西装男子气得脸色发白,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他先对西装男子微微颔首,然后转向那个摊贩:“这位老板,恕我直言,您这面八卦镜并非古物,铜质不纯,铸造粗糙,镜面弧度也不合规制,非但不能化煞,反而可能聚秽。”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风身上。
摊贩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刘半仙也冷笑一声:“年轻人,不懂别乱说。老王在这桥上摆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风不慌不忙,继续对西装男子说:“若是办公室风水有问题,应当先察明煞气来源,是因形煞、理气煞还是光煞?不同煞气化解方法不同,不是一面八卦镜就能解决的。”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了一下男子的面色和周围气场,忽然问道:“您办公室是否东南方位有缺角?或是最近在那个方位进行了装修变动?”
男子愣住了,仔细回想后惊讶地说:“好像...好像是!上个月公司在东南角隔出了一个小会议室,之后业绩就开始下滑...”
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摊贩见状不妙,急忙辩解:“巧合!纯属巧合!”
林风摇摇头,从背包中取出自己的罗盘:“不如我现在就为您简单看一下,不收费。”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风手托罗盘,闭目凝神。罗盘上的磁针微微颤动,最终指向某个特定方向。他睁开眼睛,语气肯定:“公司东南方确有气场紊乱,但并非无法可解。您回去后,可在那个方位放置一盆绿植,最好是宽叶的,再悬挂一个风铃,但需注意风铃材质和悬挂高度...”
他详细解释着化解方法,每一条都说得有理有据,听得周围人频频点头。那西装男子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信服的表情。
摊贩见状,知道今天占不到便宜,嘟囔着“多管闲事”,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刘半仙也面色不豫地退到一旁,用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着林风。
“谢谢您,大师!”西装男子激动地握住林风的手,“不知您怎么称呼?在哪里开业?我以后有事好去请教。”
林风正要回答,忽然感觉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那个卖手机贴膜的小贩,正朝他使眼色摇头。
他立刻会意,婉拒道:“我只是略懂皮毛,今日恰巧路过而已。”
男子再三道谢后离去,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小贩凑到林风身边,低声道:“你刚才差点惹麻烦。这桥上摆摊的都是地头蛇,你一个新人拆他们台,以后还想不想在这里混了?”
林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带来的后果。他看向刘半仙的方向,发现对方正与那个法器摊贩低声交谈,不时朝自己这边瞥来,眼神不善。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天桥上的灯光次第亮起。林风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住处。
走下天桥时,他感觉有人跟在后面。回头一看,竟是那个卖手机贴膜的小贩。
“一起走吧,顺路。”年轻人笑着说,“我叫小李,你呢?”
“林风。”
两人并肩走在霓虹初上的街道上。小李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介绍着天桥上的各色人物和规矩,哪个摊贩靠谱,哪个需要避开,哪里可以找到便宜的午饭。
走到一个岔路口,小李忽然停下脚步,表情变得严肃:“林风,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有真本事。但在这天桥上混,光有本事不够,还得懂人情世故。今天你得罪了刘半仙和老王,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风默默点头。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刚才那种情况,他无法坐视不管。
小李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今天露了这一手,说不定会有人记得你。明天再来试试,但最好换个位置,离刘半仙远点。”
回到那间狭小的旅馆房间,林风疲惫地坐在床上。今天虽然没有赚到钱,但至少迈出了第一步。更重要的是,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确实能帮到人。
他从内袋取出罗盘,发现它比平时更加安静,指针稳稳地指向南方,不再有那种异常的颤动。
“是因为我今天做了正确的事吗?”他自言自语道。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风警觉起来。他在海市无亲无故,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谁?”他问道,手悄悄握住了那枚古铜钱。
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声:“请、请问...是今天在天桥上的那位大师吗?”
林风愣了一下,谨慎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子,面色苍白,眼神中带着惶恐和期待。她衣着朴素,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提包。
“我叫小梅,是听张老板说您住在这里的...”女子声音颤抖,“我、我遇到了一些怪事,求您帮帮我...”
林风注意到,女子周身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那是长期被不良气场影响的征兆。
而在他手中的罗盘,再次开始微微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