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天剑宗,行止峰。
夜露沉沉,竹海在月色下泛着银光,三只白雀蜷缩在竹屋的软垫上睡得正香,突然,小灰眉间的符文亮起,他随即睁眼,将团团和小白晃醒后便拽着他们飞往后山禁地。
“小灰,大半夜拉我们来后山干什么…”团团打了个哈欠,“今天听云长老念了一天的课,我好困——”
“后山的禁制被人触发了!”
“是太爷爷回来了吗?!”
团团眼睛一亮,困意顿时就消了大半,几下飞到了最前面。
自数月前天地异象,他们就再也没见过秦穆二两位长老,只是在苍梧剑尊寥寥数语之中得知他们似乎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刚落地,团团就化作人形迫不及待往山谷里钻,却不料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地弹了回来,他捂着头踉跄几步坐在地上,有些难以置信。
小灰上前,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正泛着奇异光泽的符文,蹙眉道:“后山的禁制没破...法阵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三小只面面相觑,一个名字悄然浮现在他们心头。
而这时,云雾深处就传来几声轻微的异响,那道屏障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道仅供一人穿行的缝隙。
穿过禁制,氤氲的灵气扑面而至。
“爹爹——!”
在看清药泉边上站着的那道身影后,团团再是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叫了一声扑过去,将脸埋在玄晔的臂弯之中,“爹爹...你终于回来了...呜呜......”
玄晔掌心轻拍着他的后心,将一丝温和的灵力气缓缓渡入,问道:“怎么哭了,有谁欺负你了?”
团团刚要张嘴将满腔的委屈倾泻出来,就被一旁小灰拉住了袖子。
“哥——”他轻轻摇头,乌黑的眼瞳隐着细碎的光芒:“爹爹刚回来想必累了,先让爹爹好好休息一晚吧。”
小白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见三小只迟迟不愿吐露,玄晔眉头微蹙,终究是没有追问下去,罢了,左右等天明他亲自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
推开思静阁的大门,清冷的空气带着久无人居萧条扑面而来。
阁内陈设依旧,一桌一椅,都停留在主人离去时的模样,只是蒙上了一层黯淡的时光,玄晔牵着小灰的手不自觉收紧,又很快松开。
“思静阁的禁制我解开了,从今往后,你们就住在这个房间吧。”
玄晔将已经睡熟的两只白雀放在床榻上,无需开口,小灰已经熟稔地从储物戒中取抱出一床干净毯子铺好,仔细盖在两个哥哥身上。
“爹爹...”
小灰站在床榻边,望着玄晔那几乎融入夜色的孤峭背影,欲言又止。
玄晔将目光从窗外沉沉竹海的收回,转过身,问:“怎么了?”
“您...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玄晔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他伸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蹭过小灰微凉的脸颊,“爹爹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或许是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行止峰,就交给你们了。”
小灰攥紧了毯子,眼眸低垂,过了许久,才低低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他知道,十年、百年、千年……那都不是归期。
“睡吧。”玄晔摸了摸他的头,“天明还要去上学。”
“爹爹!”
见玄晔起身要走,小灰叫住了他:“你放心,我和哥哥会努力修炼,不管多久,我们都会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好。”玄晔回头,“睡吧,爹爹明天去接你们下学。”
......
翌日。
申末时分,下学的钟声悠悠传来。
“师尊…”
玄晔低声喃喃,从日升枯坐到日暮,他手中那枚几近碎裂的玉坠已被焐得滚烫,长叹一声过后,玄晔起身拂去肩头的落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启阳峰顶,三小只正被几个弟子围在中间推搡。
“喂——白团团!你不是说你那个人修的爹今天要来接你下学吗?这么久还不见踪影,别不是牛皮吹破了,没脸过来了吧?哈哈!”
“就是,几只开了智的扁毛畜生还真当自己是人了?!”
团团气的涨红了脸:“我爹爹说了会来接我们,就一定会来!你们不许笑,不许笑!”
“哈哈——”
众人哄笑一团,为首的青衣弟子更是用剑鞘戳了戳团团的头,“他之前不是说他娘是谁来着——咱们内门的峰主,哈哈,好像还是那个死得连渣都不剩的行止峰主?这种鬼话你们自己信吗?”
“你胡说!”
团团双眼通红,扑过去一口咬在那青衣弟子的手腕上,“我娘亲没死,不许你们乱说,我娘亲那么厉害,他才不会死!!”
那弟子吃痛,“嘶”一声便要举起剑鞘砸下去。
“咔——”
木质的剑鞘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碎成几截落在地上,玄晔不知何时站在团团身后,他宽大的衣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眸色更是暗沉的似是要滴出墨来。
“你方才说...谁——死了?”
“你...你是什么人?!”
对上那人深不见底的眸子,青衣弟子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脊背直冲天灵盖,膝盖一软便扑通跪倒在地,其余几人也跟着跪了一地,牙齿打颤,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玄晔目光掠过那几名弟子,冷然道:“天剑宗门规第十七条,妄议尊长、欺凌同门者,当如何?”
小灰挺直了脊背,答道:“鞭笞五十,思过百日,再而犯者废其灵根,逐出宗门。”
“很好。”
玄晔摸了摸小灰的头,指尖一弹,灵力化作一道剑纹打入虚空之中。
不多时,一队执法堂的弟子匆匆赶到。
“执法堂弟子韩清见过...峰主!”为首的青年对着玄晔恭敬行了一礼,这才指着地上那群抖如筛糠的弟子,问道:“这是......?”
“妄议尊长,欺凌同门,将他们带回执法堂,按门规处置。”
玄晔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目光落在那青衣弟子身上时,更是冷得像淬了冰:“他,多加一条——不敬宗主,废去灵力,罚守剑冢三年。”
那青衣弟子顿时瘫软在地上,哭喊着求饶:“弟子知错了!求您看在我爹娘为宗门捐躯的份上不要废了弟子的灵力……”
玄晔抱起小灰,冷哼一声,踏空离去。
“韩清恭送峰主——”
玄晔离去后,韩清不敢有丝毫怠慢,挥手示意执法弟子上前押人,直到那几个弟子被拖远,启阳峰顶仍死寂一片。
“都回去吧...”
云长老不知何时出现,长叹了一口气,遣散了诸多围观的弟子。
......
“爹爹...”
在返回行止峰的途中,团团攥着玄晔衣角,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娘亲真的没有死,对吗?”
玄晔身形一顿,他看向同样面露忧色的小白与小灰,喉结滚动半晌,才从喉腔中挤出一句“没有”,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他又说道:“你们阿娘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他不会死的。”
团团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真的吗?”
“真的。”玄晔低声说道:“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爹爹都会找到他的。”
找到他,然后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