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宴请的影响尚未在虞璎心中完全平息,青鸾宫又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访客——新晋御女,药灵体苏晚晴。
通报时,挽秋的语气带着一丝诧异:“美人,百草苑的苏御女求见,说是……说是您的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虞璎微微一怔。苏姓……她母亲林氏,本家似乎确在扬州,与这苏晚晴出身地倒是对得上。她心中瞬间明了,这恐怕是对方在宫中寻得依靠的一种方式,真假难辨,但姿态做得很足。
“请她进来吧。”虞璎整理了一下思绪,端坐于花厅主位。
苏晚晴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穿着御女规制的浅绿色宫装,更显得身形单薄。她进门后便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细弱:“御女苏氏,拜见璎美人,美人万福。”
“苏御女不必多礼,看座。”虞璎语气平和,示意看茶。
苏晚晴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捧着茶杯,指尖微微发白,显露出内心的紧张。她偷眼打量了一下虞璎,只见对方气度沉静,容貌清丽,与想象中高位妃嫔的威严不同,反而有种令人心安的温和,这让她鼓起了些许勇气。
“冒昧打扰美人清修,”苏晚晴声音依旧很小,但努力让自己说得清晰,“晚晴……晚晴入宫前,母亲曾再三叮嘱,言及家中有一远房长辈,早年嫁入青州妫姓虞氏,若有机缘……当拜见问安。晚晴入宫后多方打听,才知美人您……故而今日唐突前来,还望美人恕罪。”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双手奉上:“这是母亲让晚晴带来的家乡一点土仪,并非贵重之物,只是些扬州特有的花种和一枚家传的普通玉佩,聊表心意,望美人莫要嫌弃。”
虞璎示意挽秋接过锦囊。她打开看了看,花种确实灵气盎然,是扬州特产的一种安神灵花;那枚玉佩质地普通,但雕刻着简单的苏氏家族纹样,倒不似作伪。看来,这层“远房亲戚”关系,即便疏远,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虞璎心中暗叹,这苏晚晴倒是懂得借势,也懂得放低姿态。她将锦囊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温和地看向苏晚晴:“苏御女有心了。既是母亲嘱托,这份心意我收下。只是宫中规矩森严,你我虽有些许渊源,但亦需谨守本分,不可逾矩。”
她这话,既是点明收下了这份“认亲”之意,也划清了界限,提醒对方不要指望能凭借这层关系获得过多特殊照顾。
苏晚晴连忙点头:“晚晴明白!绝不敢给美人添麻烦!只是……只是初入宫中,举目无亲,心中惶恐……若能得美人偶尔提点一二,晚晴便感激不尽了。”她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恳求与不安。
看着她那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神,虞璎想起了二十年前初入宫闱的自己。不同的是,自己当时尚有家族作为最后的依靠(虽是旁系),而苏晚晴,是真的孤身一人在这深海中浮沉。那份对未知的恐惧,虞璎感同身受。
沉吟片刻,虞璎缓缓开口:“按照辈分你唤我一声表姨,私下无人时,也不必过于拘礼。宫中生存,首要便是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你身负药灵体,乃是天赋,亦是焦点。司药局那边,是好去处,也是是非之地。当好生学习,精进药道,这才是立身之本。若遇实在难解之事……可让可靠之人递话至青鸾宫,我若能帮,自会斟酌。”
她没有大包大揽,但给出了一个有限的承诺。这已是她目前能提供的最大善意。一个六品美人,去照拂一个七品御女,太过招摇反而不美。暗中留意,关键时刻递句话,已是仁至义尽。
苏晚晴闻言,眼中顿时涌上泪光,起身便要再拜:“多谢……多谢表姨!晚晴定当牢记教诲,绝不行差踏错!”
虞璎虚扶一下:“起来吧。今日你既来了,便随我去庭院走走,看看我种的那些花草。你既是药灵体,或对此有些兴趣。”
这是虞璎释放的另一个善意信号,也是一种考察。她想亲眼看看这苏晚晴对草木之物的真实感应。
苏晚晴欣喜应下。
两人来到青鸾宫东配殿的小庭院。这里被虞璎打理得郁郁葱葱,不仅有观赏花卉,更有不少她精心培育的常用灵植,如宁神花、凝血草、月华草等,长势极好,灵气充盈。
一踏入庭院,苏晚晴的神情就变了。她不再怯懦,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看到了最心爱的宝物。她近乎本能地走到一株宁神花前,轻轻触碰花瓣,闭目感受,喃喃道:“这株……日照稍欠半刻,根系第三分叉处有微瑕,但整体生机旺盛,药性纯正……”
她又转向一丛凝血草,仔细看了看叶片颜色和脉络,肯定地说:“此草吸收的是东南方向的庚金之气,止血效果应比寻常凝血草更强三成,但不宜用于阴虚体质……”
虞璎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暗惊。这苏晚晴的药灵体果然名不虚传!其感知之敏锐、判断之精准,远超寻常药师,甚至不亚于修行《长春宝箓》多年的自己!这简直是天生的药道奇才!
“你感知得很准。”虞璎由衷赞道,“看来司药局确是适合你的地方。”
苏晚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晚晴只是……只是对这些花草感觉特别亲切。”
这时,到了平日打理庭院、准备部分灵食材料的时候。挽秋和拂冬带着小喜子、小禄子来到庭院,开始采摘一些成熟的灵植叶片、果实,用于制作虞璎平日食用的灵膳或泡制花茶。灵膳并非丹药,效果温和,长期食用对温养身体、辅助修行颇有裨益。
虞璎见状,便对苏晚晴道:“既然来了,若有兴趣,不妨一起帮忙采摘,也可熟悉一下这些常见灵物的特性。”
苏晚晴求之不得,立刻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加入其中。她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但很快就变得熟练起来,指尖仿佛自带灵性,总能精准地找到最合适的采摘部位,不伤及植株根本,甚至能隐隐引导一丝微弱的木灵之气抚慰被采摘的灵植。
虞璎也亲自动手,挑选了几片最鲜嫩的“玉露茶”树叶和几颗饱满的“冰晶枣”。她一边采摘,一边随口向苏晚晴讲解这些灵物的习性、采摘时令、以及初步处理的方法。苏晚晴听得极为专注,不时提出一些稚嫩却切中要害的问题。
一时间,庭院中气氛融洽,几人如同寻常人家的姐妹仆从般,忙碌却安宁。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照亮了苏晚晴逐渐放松和充满求知欲的脸庞。
采摘完毕,虞璎留苏晚晴用了些简单的、由刚采摘的灵物制作的点心和花茶。苏晚晴感激不尽,离去时,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眼中也有了光。
送走苏晚晴,虞璎站在庭院中,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灵植,若有所思。这次接触,让她对苏晚晴有了更直观的了解。此女心性纯良,在药道上天赋异禀,若好好引导,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今日结下这份善缘,或许在未来,真能成为她在丹道上的一个助力。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苏晚晴能在这复杂的后宫中平安成长起来。而自己,也需要继续提升实力,才能拥有庇护他人、或者说进行平等合作的资本。
“挽秋,将今日采摘的冰晶枣分出一半,配上那盒新得的藕粉,给徐御女,柳宝林,韩良人和静心送去,就说我新制的点心,请她尝尝。”虞璎吩咐道。维系旧友,结交新人,广撒善缘,静待时机,这便是她目前的处世之道。深宫岁月长,她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