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送出后,青鸾宫东配殿陷入了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等待之中。虞璎依旧每日修炼、读书、照料灵植,甚至偶尔应林宝林之邀,去西配殿小坐片刻,品评她新作的刺绣或点心,言谈举止间看不出丝毫异样,仿佛那日的发现与行动从未发生过。
林宝林依旧笑语盈盈,殷勤备至,但虞璎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神中探究的意味更浓了,言语间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西配殿那股阴冷的气息似乎收敛了许多,但偶尔在深夜,虞璎凭借阵法和自身敏锐的感知,仍能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能量波动,显然对方并未放弃,只是行动更加隐蔽。
三日后的傍晚,挽秋借着去司药局领取份例药材的机会,带回了苏女官的回音——并非口信或纸条,而是一本看似普通的《神农本草经》注疏。挽秋低声道:“苏姑姑只说,才人近来研读医药,此书或可参考,让您仔细翻阅‘卷三,金石部’。”
虞璎心领神会,待挽秋退下后,立刻找出那本注疏,翻至卷三金石部。她逐字逐句仔细阅读,并未发现明显夹带或特殊标记。但她并未放弃,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青木真气,缓缓拂过书页——这是妫姓一种秘传的感应之法,对特殊的能量墨迹或药物残留极为敏感。
当指尖滑过一页关于“丹砂”(朱砂)的注释时,她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苏女官身上常带药香同源的气息。她凝神看去,在那段注释文字的空白处,以某种特殊的、近乎透明的药水,写着几行细若蚊足的小字:
“线头已验,香乃‘梦甜萝’所制,南荒奇花,久闻致幻。永王妃近身嬷嬷刘氏,其弟确在北军,近日升迁有异。饵已下,静观其变。自身慎防,勿再妄动。”
字迹在她看完后不久,便缓缓消散,了无痕迹。
虞璎合上书卷,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波涛汹涌。苏女官果然厉害,不仅确认了线头和熏香的来源(梦甜萝,难怪能令人心神涣散),还查到了那嬷嬷的姓氏背景及其弟在北军的异常升迁,这几乎坐实了惠妃一方通过控制家人来胁迫宫人作恶的链条!
“饵已下”——这意味着端贵妃一方已经采取了行动,布下了陷阱,只等对方上钩。而“勿再妄动”则是明确的警告,接下来的博弈层级已非她这个才人能够插手,贸然行动只会打乱布局甚至引火烧身。
她现在的任务,就是“静观其变”和“自身慎防”。
与此同时,宫中似乎也泛起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涟漪。有消息隐约传来,永王妃近日心情不佳,称病免了几次宫廷聚会。司礼监似乎加强了对各宫物品出入的核查,尤其是熏香、药材之类。甚至有小道消息说,陛下身边近侍近日似乎在暗中查问一些陈年旧事,涉及几位已故或失势的老宫人。
这些变化细微而隐秘,若非虞璎一直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几乎难以察觉。她明白,端贵妃与惠妃两大阵营的暗斗,因为自己提供的这根“导火索”,已经悄然升级。而自己,正处在风暴眼的边缘。
山雨欲来风满楼。尽管虞璎谨遵苏女官的警告,深居简出,但漩涡的引力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青鸾宫。
这日午后,虞璎正在庭院中给那几株灵植浇水,忽然听到宫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砰地推开,一群身着稽查司服饰的太监和嬷嬷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者赫然是之前被停职调查的曹嬷嬷!她虽未复职,但眼神中的怨毒与得意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找到了某种倚仗。
“奉上谕,搜查青鸾宫!所有人等,不得妄动!”曹嬷嬷尖利的声音响彻庭院。
挽秋、拂冬等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倒在地。虞璎心中一沉,放下水壶,缓步上前,神色平静:“曹嬷嬷,不知青鸾宫所犯何事,劳动如此大驾?”
曹嬷嬷阴冷一笑,目光如毒蛇般扫过虞璎和整个东配殿:“有人举发,青鸾宫私藏禁药,行魇镇之术!璎才人,您还是想想自己做过什么吧!搜!”
她身后的太监嬷嬷们立刻如狼似虎地散开,冲进殿内,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动作粗暴,毫不顾忌。
虞璎心念电转。私藏禁药?魇镇之术?这罪名可比上次更加恶毒!对方显然是想趁乱将她彻底置于死地!是林宝林?还是惠妃直接指使曹嬷嬷报复?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曹嬷嬷和她带来的人。曹嬷嬷虽然嚣张,但眼神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显然此次行动她也承担着巨大风险。而那些搜查的人,目标明确,直扑她的妆奁、书架、静室等可能藏匿“证据”的地方。
“找到了!”一个嬷嬷从虞璎的书架暗格里,摸出了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包虞璎平日研究药性留下的各种药材粉末,其中确实有几味性质偏烈、但并非绝对禁药的药材。
曹嬷嬷如获至宝,厉声道:“果然私藏禁药!还有呢?魇镇之物呢?”
搜查仍在继续,眼看就要逼近静室。虞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静室榻下藏着阵盘,虽然阵法本身并非魇镇,但若被查出,很难解释清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宫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女官带着几名司药局的宫女和两名气息沉凝的宫廷侍卫,快步走了进来。苏女官面色冷峻,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殿内,最后落在曹嬷嬷身上:“曹掌事,你好大的威风!青鸾宫乃才人居所,岂容你等如此放肆搜查?可有陛下手谕或贵妃娘娘懿旨?”
曹嬷嬷见到苏女官,气势顿时一窒,强自镇定道:“苏女官,我等是接到密报,事关宫闱安全,特来稽查!”
“密报?”苏女官冷笑一声,“是何人密报?证据何在?若无确凿证据便擅闯妃嫔宫苑,大肆搜查,惊扰才人,按宫规该当何罪?”她语气陡然转厉,“还是说,有人假借稽查之名,行构陷之事?!”
她身后的两名侍卫上前一步,手按刀柄,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曹嬷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显然没有料到苏女官会来得如此之快,且态度如此强硬。她带来的那些太监嬷嬷也被侍卫的气势所慑,动作都停了下来。
“至于这些药材,”苏女官走到那捧着木盒的嬷嬷面前,随手拿起一包粉末闻了闻,不屑道,“不过是些研究药性常用的材料,司药局库房多的是,何时成了禁药?曹掌事,你莫非连基本的药性都不识了?”
曹嬷嬷被噎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跑进来,在曹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曹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苏女官冷冷地看着她:“曹掌事,看来你今日是白跑一趟了。还不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青鸾宫!惊扰璎才人之事,我自会向内廷司禀明!”
曹嬷嬷如蒙大赦,又似大难临头,再也顾不得其他,带着人灰溜溜地迅速退走了,连那盒“证据”都忘了拿。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再次被化解。
苏女官这才转向虞璎,神色稍缓:“才人受惊了。宵小之辈垂死挣扎,不必理会。宫中近日不太平,才人还需更加小心门户。”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西配殿的方向。
虞璎深深一礼:“多谢苏姑姑及时相救。”
苏女官摆摆手,低声道:“风波将起,池鱼难免。才人切记,稳坐青鸾,静待天时。”说罢,便带着人离开了。
虞璎看着满殿狼藉,心中明白,曹嬷嬷的这次失败行动,恐怕正是端贵妃一方“饵已下”后,对方狗急跳墙的反扑。而自己,就是那条被殃及的“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