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贵妃高坐其上,听罢沈司药的陈词,目光平静地扫向下方的虞璎,停留片刻,方淡淡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仪:“虞婉仪协理司药,兢兢业业,卓有成效,当赏。”
侍立一旁的内廷总管立刻上前一步,展开早已备好的黄绫,尖声唱喏:“赐,青鸾宫虞婉仪,灵玉五百枚,东海鲛珠一斛,四时灵锦二十匹,五百年份‘玉髓芝’一株,三百年份‘赤阳参’一支……”
一份颇为丰厚的赏赐名录念出,彰显着天帝与代掌后宫者对虞璎工作的认可。虞璎适时出列,至殿中恭敬跪下,垂首谢恩:“臣妾谢陛下、贵妃娘娘恩赏。”姿态谦卑,礼仪无可挑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属于姬瑶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了许多,仿佛实质般刺在她背上。
接着,又有其他妃嫔依次述职受赏。轮到姬瑶时,她也因成功凝煞,修为精进,得了一句“勤修不辍,堪为表率”的夸奖和相应的灵石、绢帛赏赐。姬瑶谢恩时,身姿翩跹,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刚刚起身归位的虞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与比较之心。
赏赐之后,便是训诫与问责,这也是每年大朝会最让人心惊胆战的部分。
端贵妃姜氏高坐其上,身着繁复贵重的贵妃朝服,凤冠之下的面容威仪天成,目光如深潭寒电,缓缓扫过下方垂首恭立的众妃。
当内廷司礼女官以清晰而冰冷的声音念到“林容华”三字时,殿内气氛陡然一凝,连呼吸声都似乎轻了几分。林修容出身八姓之外的官宦之家,性子素来有些掐尖要强,平日不算十分得宠,此刻更是脸色微变。
“林容华,”端贵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殿宇的冰冷质感,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据宗正司与内庭司核查,去岁夏末至秋初,你宫中一应用度,超出内廷定例三成有余,其中多有‘鲛绡纱’、‘月华石’等奢侈靡费之物,与尔份位不符。更纵容贴身宫人,因份例争执,与尚衣局女官冲突,失手损毁江南道贡品‘流光云锦’两匹。此等行径,奢靡逾制,御下不严,可知罪?”
林修容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慌忙出列,几乎是踉跄着跪倒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臣妾……臣妾知罪!是臣妾一时糊涂,管教不严,御下无方,求娘娘宽宥,恕臣妾此次!”
她心中叫苦不迭,那些超出的用度,多半是用来打点关系或与其他妃嫔攀比时撑场面所用,自己也耗资不菲,损坏云锦更是宫人失手,却终究算到了她监管不力的头上。
端贵妃冷冷地看着她伏地的身影,并未立刻叫起,那沉默的威压如同实质,笼罩着整个大殿,让林修容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连殿内角落侍立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端贵妃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不带丝毫温度:“念在你入宫多年,尚算勤谨,此次初犯,便从轻发落。罚俸一年,禁足汀兰殿三月,非诏不得出。抄写《女诫》、《宫规》百遍,需以自身灵力凝于笔端,静思己过。另,你宫中未来五年份例,按制削减两成,以儆效尤。望你谨记教训,克己复礼,莫要再犯。”
“臣妾……谢娘娘恩典。”林修容几乎是瘫软着谢恩,声音带着哭腔,被两名上前的内侍搀扶起来,踉跄着退回队列,脸色依旧惨白。
这惩罚不仅伤了颜面,更实实在在地削减了她的用度和行动自由,尤其是罚俸和削减份例,直接影响其修炼资源与宫中打点,禁足抄书更是磨人心性。
随后,又有两位低位嫔妃因一些小的失仪或宫务疏漏被点名申饬,虽未罚得如林修容那般重,但也足够让所有在场妃嫔警醒,在这九重宫阙之中,一言一行皆需谨慎,一步行差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端贵妃借此机会,再次强调了宫规森严,不容僭越。
这一幕,如同冰水泼入滚油,让所有妃嫔心中那点因年节将至而产生的松懈与侥幸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敬畏与无声的算计。
朝会持续了数个时辰,殿内气氛看似和谐庄重,实则暗流涌动,机锋隐现。
高位妃嫔之间寥寥数语的问答,赏赐名录厚薄之间的微妙差异,乃至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无不悄然彰显着后宫当前的权力格局、各方势力的消长以及未来潜在的矛盾与变化。
每一位妃嫔都在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同时也在敏锐地观察着他人。
最后,由端贵妃做总结陈词,无非是勉励众妃嫔恪守宫规,勤修德行,和睦相处,共同辅佐陛下,为神朝祈福,绵延皇嗣等冠冕堂皇之语。但在这一年将尽、辞旧迎新之际,这番话语由代掌凤印者口中说出,倒也显得格外郑重,仿佛为过去一年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点。
冗长而压抑的大朝会终于在一片肃穆中结束。众妃嫔依品阶高低,依序退出宏伟而压抑的凤仪宫正殿,许多人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又心有余悸的复杂表情,彼此之间交换的眼神也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