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便是因体质特殊,被寄望能孕育皇嗣,结果……结果在怀胎期间便元气飞速流逝,即便耗用了无数天材地宝,终究……,不久前便香消玉殒了,令人扼腕。”
“不错。记得很清楚。”端贵妃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闻,但话语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寒意,“陛下功参造化,乃真龙之躯,其血脉子嗣,秉承天地气运而生,岂是寻常女子所能轻易承受?欲承皇嗣,母体需付出的代价,乃是自身生命本源与大道根基!那是足以使一位金丹修士大损根基的恐怖反噬与消耗!”
“没有足够雄浑的修为、强悍无匹的肉身根基以及……那冥冥中的一线气运,妄图凭借子嗣一步登天、固宠争权,不过是镜花水月,自寻死路罢了。明修容,便是最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她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冷漠与疏离,仿佛在点评一个不自量力的蝼蚁:“这虞璎,如今看来,潜力的确惊人,或许比当年的明修媛更胜一筹。但,潜力终究只是潜力,而非即时的实力。孕育皇嗣,需要的是实打实的、至少金丹境以上的深厚修为,是历经千锤百炼、能承受本源冲击的强悍肉身,以及……那虚无缥缈却至关重要的气运。她如今这点凝煞中期的修为,在那等天地规则的反噬面前,与螳臂当车何异?不过是杯水车薪,徒增笑耳。”
“且静观其变,看她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哪一步吧。”端贵妃端起手边那杯以“雪顶灵雾”冲泡的香茗,轻轻吹了口气,氤氲的茶香中,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华贵,却更显深沉。
“眼下最重要的,是替陛下分忧,将六宫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维持后宫安稳。至于虞璎……暂且不必过多理会,只需留意其动向即可。若她识得时务,懂得韬光养晦,安安分分地修炼,或许还能多活些时日,走得远一些;若是不知天高地厚,急于求成,妄图借势而上……哼,自有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来收她。”
话虽如此,但“虞璎”这个名字,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惊人潜力与那份“古老尊贵”的疑团,已然在端贵妃心中刻下了一道清晰的印记,被她正式列入了需要保持密切关注、但暂不主动出手打压的名单。
毕竟,一个身负特殊机缘、有可能影响未来皇嗣归属的妃嫔,其意义太过特殊,在陛下态度未明、自身又没有十足把握能一击必中的情况下,贸然动手绝非上策。但那份源于权力顶峰的警惕与审视,已然如同悬于青鸾宫上空的利剑,深种不移。
冬雪彻底消融,暖煦的春风携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与新芽的芬芳,悄然漫过重重宫墙。
青鸾宫内,庭院角落那几丛翠竹愈发青碧欲滴,新生的笋尖顽强破土;廊下摆放的几盆兰草,叶片舒展,隐隐有灵光流转,昭示着此地的非凡。
静室窗棂上悬挂的一串以灵植编织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细碎清音,与室内沉凝的修炼氛围形成微妙对比。
静室之中,虞璎正在潜心修炼《造化木皇功》。她周身气息内敛,运行着 “大椿敛息术”。然而,在其体内经脉深处,那缕本质极高的“木皇真气”正依照玄奥无比的路线缓缓流转,每运行一周天,便凝练一分,与天地间乙木灵机的共鸣也加深一层。
忽然,身旁玉牌传来一丝微弱的震动,虞璎抬目,随手打出一道法力。
不久,挽秋轻叩室门,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禀报:“婉仪,鸣鸾殿燕修仪娘娘身边的女官前来,说是奉了修仪娘娘之命,特来拜见。”
燕修仪?那位位列四嫔之首、出身妊姓、性情清冷孤高、常年深居鸣鸾殿与琴箫为伴的修仪娘娘?她竟会主动派人前来青鸾宫?
虞璎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她缓缓收功,那缕木皇真气悄然隐没,周身流转的淡淡青辉也瞬间收敛,只余下符合其身份的平和气息。她整理了一下略显素净的青色宫装,从容步出静室。
来到布置清雅、以竹、兰为主题的正殿,只见一名身着月白素雅宫装、气质沉静如水、修为赫然已达道基之境的女官静立等候。
她见到虞璎,姿态标准地行了一礼,声音平和无波:“奴婢鸣鸾殿掌事女官,弦音,参见璎婉仪。奉我家修仪娘娘之命,特来拜会婉仪。”
“弦音姑娘不必多礼,快请起。”虞璎语气温和,抬手虚扶,心中念头飞转,思索着这位超然物外的修仪突然遣人前来的深意。“不知燕修仪姐姐有何吩咐?可是司药局那边有何事需要妹妹配合?”她故意将话题引向公务,以示坦荡。
弦音微微摇头,双手捧上一个长约三尺、以紫檀木打造、表面只雕刻着几道简约流云纹却隐隐有灵光内蕴的狭长木盒。
“修仪娘娘言,前番灵运秘境开启,虽未亲至,亦闻听婉仪于其中偶有所得,气息清越澄澈,似与天地韵律暗合,于音律之道或有潜质可挖。娘娘素来喜静,不涉俗务纷争,唯于音律一道,见才心喜,偶生提携后进之念。”
“此物名‘七星洞渊箫’,乃是以极北‘洞渊寒玉’为主材,掺入少量‘星辰砂’,由宫内炼器大师耗时三年炼制而成,位列地煞圆满法器。其音色清冷空灵,尤擅涤荡心魔、辅助凝神静气,于修行间隙吹奏,亦有汇聚水木灵机、平复法力躁动之微效。娘娘特命奴婢将此箫赠予婉仪,望婉仪莫要推辞,闲暇时或可品箫自娱,陶冶性情,莫负这大好春光。”
地煞圆满法器!七星洞渊箫!
虞璎心中着实一震。地煞圆满级别的法器,对于她这等五品婉仪而言,已是极为珍贵难得之物,通常需立下大功或蒙受重赏方能获得。
更何况,此箫出自燕修仪这等音律大家、九嫔之首之手,其象征意义与潜在价值,远超法器本身!这绝非寻常的赏赐,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隐晦的认可与投资!燕修仪……她究竟看出了什么?还是单纯因为自己在秘境中显露的、与木属生机相关的清越气息,引动了这位修仪对“音律”本身的兴趣?
电光火石间,虞璎心念百转,面上却适时流露出受宠若惊的欣喜与真诚的感激,她上前一步,双手郑重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只觉入手一片温润中透着丝丝清凉,盒内似有星河流转之音隐约可闻。
“修仪姐姐……姐姐实在太过厚爱!妹妹……妹妹何德何能,竟蒙姐姐如此青睐,赐下这般重宝!”她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姐姐精研音律,道法高深,早已臻至化境,妹妹心向往之久矣!如今得此宝箫,定当谨记姐姐教诲,于修行之余勤加练习,潜心体悟音律之妙,绝不敢有负姐姐期许!还请弦音姑娘务必回禀修仪姐姐,妹妹虞璎,感激涕零,铭感五内!”她说着,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半礼,姿态放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