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哥哥看样子穿着西南中学的校服,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学生吧?”女孩轻轻摩挲着棋盘边缘的云子。
老板正用抹布擦着茶渍斑驳的棋桌,头也没抬地应道:“李子涵,李记面馆老板家的儿子。天天放学钻这儿来,赢俩零花钱。”
女孩闻言,垂眸将一枚黑子码成直线。她十七岁,打从穿开裆裤就坐在棋盘前,十四岁便拿到职业4段,
方才那盘棋输得蹊,中盘时对方至少三次能屠龙的机会,却偏绕着边角走,收官时甚至留了个后手活棋没杀净。
“高二学生?”她弯起眼睛笑。老板往茶壶里续着滚水,没留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可不是嘛,看着蔫了吧唧的,手底下倒有真东西。上回还把退休的王老师杀得直拍桌子。”
女孩没再搭话,低头将最后一颗黑子收进棋罐。
职业棋手的本能让她习惯了计算每一步得失,可方才那人落子时的顿挫,还有那手带着古意的“龟甲阵”,像枚投入静湖的石子。
她把苏绣荷包塞进帆布包,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望了眼巷尾亮着灯的面馆,比她刚输掉的那盘棋更让人心生好奇。
自从在围棋社赢钱后,李裕手头松快不少。
现在能随手买喜欢的游戏配件,周末还能和同学去商场玩。
他抽屉里的运动鞋款式总在更新,书包里也常装着新出的漫画书。
家里的面馆看着普通,但每月除去开销的收入,足够他像大多数中产家庭的孩子一样,轻松满足自己的小爱好。
被那狐狸精坑到这地界,他反倒觉得自在。
想吃什么手机上点单就行,新上映的电影也能及时去看。
有次他买了件有点贵的卫衣,母亲只是叮嘱他别乱花钱,却没真责备
这种不用端着架子、想要的东西能凭自己赢钱买到的日子,比当太子时处处受限舒服多了。
有时帮家里收银,他会看到账本上的数字。关于太子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只记得以前规矩多、不自由。
现在作为学生,他能穿着舒服的衣服和同学聊天,用自己赢的钱买喜欢的东西,这种简单自在的日子,比模糊记忆里的皇宫生活更让他安心。
成都五月的夜雨敲打着玻璃窗,李裕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暖黄台灯。
他指尖正飞速翻动《物理选修3-5》和《有机化学基础》。橡皮屑混着铅笔灰铺满桌面。
当最后一道化学平衡题的答案落下。李裕长舒一口气,后颈重重靠上椅背靠垫,望着窗外朦胧的雨幕轻笑
曾经连分数计算都磕绊的自己,竟在两个月里跨越十年学业鸿沟,啃透了高二数理化的全部知识。
他随意翻开枕边的英语课本,灵力在经脉中悄然流转。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雨声渐歇时,他合上书。
月考成绩单落在桌上,李裕盯着“年级第118名”的红印,不动声色地夹进了英语课本。
这个卡在年级中游的位次恰到好处,既让总爱找他谈话的班主任露出欣慰的笑,又不至于像上次摸底考垫底那样惹人注目。
放学铃响,他摸着抽屉里皱巴巴的百元钞,书包侧边的帆布围棋袋被压得发扁,边缘的走线都磨得发白。
想起上回在清韵棋社,他不过随手在棋盘上摆出“大雪崩”定式,围观的大爷们就纷纷放下手里的茶盏。
社长连输三局后,原本热闹的棋牌室瞬间冷清得只剩空调嗡鸣。自那以后,他每次去,总有人借口接电话匆匆离场。
李裕攥着“弈星阁”的开业传单往公交站走。传单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上头写着胜者奖金五百。
他摸了摸口袋里缠着胶布的围棋子,盘算着这次要装作总在“三三”布局的新手,多输几局攒攒人气。
他推开一家新棋社的玻璃门,熟悉的棋子敲击声混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
目光扫过略显拥挤的空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攫住了他的注意力——上次那个女孩,正端坐在一张棋桌前,全神贯注地落子。
周围密密匝匝围了一圈人,屏息凝神,间或爆发出压抑的喝彩或惋惜的低叹。
李裕脚步顿了顿。热闹是别人的,他今天是来赚零花钱的。
视线快速扫过几张空着的棋桌,最终落在一个独自坐在角落、正对着棋谱沉思的青年身上。
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熨帖的浅色衬衫,戴着无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手指修长干净。
李裕走过去,在青年对面的空位站定,开门见山:“小哥哥,下棋吗?带点彩头?”
青年闻声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讶异,看清是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后,嘴角浮起一个温和又带着点疏离的淡笑:“小朋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李裕没在意对方的婉拒,目光落在青年面前的棋盘上。
那是一个未解的中盘残局。他伸手,毫不犹豫地从旁边的棋盒里拈起一枚黑子,“啪”的一声,清脆地落在棋盘上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
一子落下,整个棋盘的攻守之势瞬间丕变!原本僵持的局面豁然开朗,一条新的攻击路线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青年脸上的淡笑凝固了,他猛地推了下眼镜,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锁住棋盘,又猛地抬头看向李裕,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惊讶。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认真:“有点意思……你有多少?”
李裕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一百元纸币”,平平整整地放在桌角。
青年看了看那张纸币,又看了看李裕沉静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声音依旧温和,
却带上了一种棋逢对手的郑重:“这样吧,我们下一盘完整的。你赢了,我给你一千。你输了,这一百,我分文不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