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始开,一股十分浓郁的香气便向众人袭来过来。
陈七娘子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鼻子。
这香气太过浓郁,有些呛鼻。
晨光初上,一名面容与她的声音同样威严的中年妇人眼皮微垂,眼中余光睥睨地看着她们。
这样的目光沈绿并不少见。
这两年,上门来邀请她的人家非富即贵,大部分的人认为她要价虽高,但身份身份低贱。
但陈七娘子可受不了。
“你是何人?上门来做什么?”她下意识地护在沈绿面前。
圆娘则仍旧绞着帕子,偷偷抬眼看来人。
她认得出来,那名妇人身上穿的衣裙是今年刚出的蜀锦,前些日子,在某位郡君组织的赏花宴上,那位郡君特地命人抱来锦缎问她,可曾见过那样美的蜀锦。
她当然没见过。
李家小门小户,丈夫的俸禄微薄,全靠阿娘偷偷给她的嫁妆支撑着吃穿用度。
寻常的缎子她是穿过的,但蜀锦没见过。
她适当地瞪大了眼睛,发出惊讶的赞叹声。
那些个贵妇人看着她的反应,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就是个“逗趣儿”,她省得的。
别人都像看猴一样看她。
为了丈夫的前途,她都忍了。她三岁就由爹爹启蒙读书认字,再长大些娘便教她经商,与人打交道。她如何不懂那些人的目光下露出的真正意思?
她总想着有一日,丈夫因为她相助的缘故,得到贵人的赏识,从此官途坦荡。
可事情总朝着她们夫妻二人的所想背驰而道。
那些贵妇人叫她去,就真的是看猴。
事后丈夫总问她宴席上的情况,她张口结舌,没有办法告诉丈夫,笑得最欢愉的那位贵妇人,也就是笑得最欢愉而已。对他的仕途,毫无帮助。
丈夫仕途受阻,脾气越发差劲。
她时常有些恍惚,竟是想不起来,以前在南地时意气风发的丈夫,是如何样的了。
那些情愫暗生、彼此间觉得对方都是最美好的那些日子,好像都想不起来了。
她想起来的,只有丈夫一次又一次的叹气,一次又一次的盘问她,明明听说那些贵妇人对她印象极好,为何他却始终没有受到提拔。
直到这次,丈夫叫她去贺家陪客。
她骤然清醒,丈夫越来越不把她当成相濡以沫的妻子了。
她只是一块无能的垫脚石。
她想逃离丈夫,却又不知如何办。
直到沈大娘子拉了她一把。
沈大娘子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她下意识地就紧紧地攥住了沈大娘子的手。就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后来沈大娘子又救了她。
沈大娘子就是她的恩人。
可丈夫不想让她接近沈大娘子。
但一觉醒来,丈夫将她带到沈大娘子家中来,让她跟着沈大娘子学艺。
丈夫打的什么算盘,她心中清楚。
她自然是万分抗拒的。
她不愿意。
况且,况且她在娘家时家中有下人,娘又有私房钱,她还不曾下过厨呢。
对她来说,烹煮饭菜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但好像和沈大娘子,还有这位陈七娘子待在一起,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舒坦感。
沈大娘子和陈七娘子都没让她忍,让她和离。
她们,真好……
“小娘子看起来倒有几分脾性。”来人睥睨着陈七娘子。
沈绿从陈七娘子身后走出来:“不知贵客登门,是为何事?”
上门的人若是拿钱来邀约烹煮菜肴,语气再不善者,也是客;但上门来挑衅者,那就是路人,犯不着与其置气。
其实方才姚嫲嫲一眼便看到了沈绿。
她心中道,此女生得的确好颜色。身材也窈窕,又有一手好厨艺,的确有开出烹煮一次便收两百贯的本钱。
听说沈大娘子恃才傲物,已然双十年华仍未嫁人。
应是看得上沈大娘子的,沈大娘子嫌弃别人;而沈大娘子看得上的,人家嫌弃她。
毕竟像沈大娘子这样的女子,在世家大户里多的是。
更何况沈大娘身份低贱。
若哪家大户娶了沈大娘子,便是为妾室,定然也会成为全京师的笑话。
既是个笑话,那便不足为惧,不值一提。
姚嫲嫲想到此,吝啬地从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来:“老身乃是康王府咸宁郡夫人身边服侍的姚嫲嫲。今日前来,是欲请沈大娘子到康王府去做厨娘。沈大娘子,请开个价钱。”
做厨娘?
也不是没有人请她去做厨娘。但像是姚嫲嫲这样态度十分傲慢的,还是头一个。
沈绿语气轻轻:“抱歉,我不去。”
呵。姚嫲嫲心中嗤笑一声。此事岂能容得沈大娘子说不去就不去?
康王府是什么地方,能让她去做厨娘,已经是天大的荣幸。
姚嫲嫲慢条斯理的道:“沈大娘子可要想好了,我们康王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为何一定要进你们康王府呀。”陈七娘子禁不住跳出来道,“沈大娘子既然不愿意,那你们也不能强求她的。”
沈绿手轻轻一抬,将陈七娘子给拦了回去。
陈七娘子是好心,陈家也势大,可陈家的势力终究是不敌康王府的。
她不愿意因为她的事情,陈七娘子得罪了康王府。
“抱歉,我素来喜欢自由自在的烹煮食物。姚嫲嫲,请回罢。”沈绿道。
姚嫲嫲奉命而来,自是要得到沈绿答应做厨娘的结果,而不是被沈绿给请出门。
她敛起那丝笑容,面无表情:“沈大娘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她常年在咸宁郡夫人身边服侍,发起威来也是有些吓人。
不过沈绿明显不怕她,陈七娘子也不怕,唯一露出些许害怕神情的是圆娘。而沈红,甚至还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
可真是一院子的怪人。
“姚嫲嫲!”后头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子的声音。
竟是时锡。
时锡一手抓着长袍的一角,神色匆匆,额上有薄汗。
沈绿面无表情地看向时锡。她就知道,时锡是个祸害。
时锡不敢看沈绿,只与姚嫲嫲道:“姚嫲嫲,我与郡主商议过了,沈大娘子喜自由自在,那我们便每隔几日请她到府中做菜便可,不必拘在我们府中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