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楚清歌的洞府内却灯火通明(主要是赤羽嫌弃油灯太暗,用自己的尾羽做了个天然无污染的光源,虽然光线有点摇曳,还带着点烤红薯的暖香)。
楚清歌盘腿坐在她那张由阿甲不知道从哪个废弃洞府刨来的、稍微一动就吱呀作响的“古董”蒲团上,面前摊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笔记和几张她凭记忆偷偷画下来的、眼睛部位是两个醒目黑窟窿的祖师画像草图。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她抓了抓头发,感觉眉心被丹尊残魂寄居的胎记都在隐隐发胀,“五大仙门,开山立派的祖师爷,个个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为什么他们的标准画像,眼睛全都被挖了?这算什么宗门特色行为艺术吗?”
旁边,小朱朱正试图从一包楚清歌特制的“五香灵虫干”里找出最肥美的一条,闻言抬起头,小脑袋一歪:“啾!是不是因为……画师工资没结清,所以罢工了?”它最近听了太多楚清歌跟执事们为了月例和资源扯皮的故事。
“吃你的虫子吧。”赤羽优雅地(如果忽略它尾巴上那几根因为能量吸收不畅而略显焦黑的羽毛的话)站在楚清歌肩头,用翅膀尖嫌弃地拨开一张被风吹到眼前的草纸,“凡人的想法。依本座看,定是这些祖师长得太丑,后代徒子徒孙觉得有碍观瞻,干脆把眼睛抠了,眼不见为净。”
阿甲从地底探出半个脑袋,嘴里还叼着半块它当宝贝的矿石磨牙棒,含糊不清地附和:“就是就是,挖了清净……唔,这石头味道不错,嘎嘣脆。”
楚清歌:“……” 她觉得跟这群活宝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简直是在挑战自己的智商下限。
就在这时,洞府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以及阿甲之前设置的小巧铃铛陷阱发出的清脆声响——有人触发了非攻击性的警示。
“谁?”楚清歌瞬间警觉。
“是我,季无忧。”门外传来压低的嗓音,带着点做贼心虚的味道。
楚清歌示意阿甲开门(实际上是让阿甲把堵门的石头挪开),只见季无忧像条泥鳅一样滑了进来,迅速反身又把石头堵上,还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好险好险,差点被巡夜的执事当成偷灵鸡的贼。”
他今天换了身稍微干净点的道袍,但那股子散修特有的、混不吝的气质依旧扑面而来。
“季道友,你这是?”楚清歌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
季无忧凑到那摇曳的“赤羽牌”光源下,搓了搓手,脸上堆起熟悉的、带着点算计的笑容:“楚道友,我思来想去,觉得你们这玄天宗的水,比我想的还深。尤其是关于那些没眼睛的祖师爷……”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瞟向楚清歌手边那包灵虫干。
楚清歌会意,直接把整包推到他面前:“季道友有话直说,虫管够。”
“嘿嘿,爽快!”季无忧也不客气,抓起一把塞进嘴里,嚼得喷香,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白天不是提过一嘴,说或许能搞到更详细的、关于祖师画像的野史秘闻吗?”
楚清歌点头,眼中燃起希望:“对!你有门路了?”
季无忧两手一摊,苦着脸:“这个真没了!那玩意儿太抢手,我可弄不到。”
楚清歌和小朱朱同时投去鄙视的眼神。
“不过……”季无忧眼珠一转,像极了市井间兜售假古董的贩子,“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能找到线索……”
“哪里?”
“黑市!‘无界坊’!”季无忧吐出这个名字,看着楚清歌瞬间瞪大的眼睛,得意地解释道,“不是咱们南离州这些小打小闹的黑市,是横跨三域九州,真正鱼龙混杂,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无界坊’!据说那里偶尔会流出一些……被各大仙门明令禁止或刻意抹去的‘历史真相’碎片。”
楚清歌心动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那种地方,进去不容易吧?而且肯定贵得离谱。”她摸了摸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储物袋。
“嘿嘿,正常渠道当然难。”季无忧凑得更近,声音几乎细若蚊蚋,“但我恰好知道一条……嗯,比较节省成本的‘旁门左道’。就是风险嘛,稍微有那么一点点。”
楚清歌还没说话,赤羽先嗤笑一声:“鬼鬼祟祟,非奸即盗。”
小朱朱则担心地啄了啄楚清歌的衣角:“啾!危险!不去!”
阿甲倒是很兴奋:“挖洞能进去吗?我擅长!”
季无忧被这几个活宝逗乐了,摆摆手:“不用挖洞,我那法子……比较考验伪装和运气。不过这都是后话,关键是,楚道友,你为什么执着于这些画像的眼睛?”
楚清歌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说出遗书的事,而是换了个说法:“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偏偏是眼睛?眼睛在修行界,往往象征着‘看破虚妄’、‘洞察本源’,甚至与一些强大的瞳术神通有关。挖去祖师画像的眼睛,像不像……在刻意掩盖什么,不让后人‘看见’某种真相?”
她拿起一张草图,指着那空洞的眼窝:“结合我们之前在秘境里看到的‘天道不仁’,还有……沈墨身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我总觉得,这些被挖掉的眼睛,或许和那个所谓的‘飞升’,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季无忧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神色也凝重起来:“你的想法……很大胆,但并非没有可能。”他摸着下巴,“我走南闯北,听过一些零碎的传说。有的说,飞升并非荣耀,而是诅咒;有的说,飞升之路早已断绝,现在的所谓飞升,不过是……呵,”他冷笑一声,“不过是更高层次存在的饵料。”
这个词让楚清歌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到了遗书里的“药材”之说。
季无忧没注意到她的细微变化,继续道:“如果飞升本身就是一个骗局,一个需要掩盖的真相。那么,作为曾经最接近这个真相,或者本身就是这个真相一部分的祖师们,他们的画像被挖去最能‘洞察’真相的眼睛,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洞府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赤羽尾羽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
楚清歌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如果季无忧的猜测是真的,那他们现在追寻的,就不再仅仅是帮沈墨洗刷冤屈那么简单了,而是在撬动一个笼罩了整个修真界万古岁月的、惊天动地的巨大阴谋。
她看着那几张没有眼睛的祖师画像,仿佛看到了无数双在历史长河中被强行合上的、试图警示后人的眼睛。
“看来,”楚清歌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这个‘无界坊’,我们有必要去闯一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