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散尽,废墟前只剩断壁残垣。
张宇跪在瓦砾中,掌心那半块玉佩仍在微微发烫,像一缕不肯熄灭的余烬。
他盯着玉佩边缘与木匣吻合的纹路,心跳如鼓——疯道人临走前塞给他的破旧木匣,竟是为了等这一刻?
而那个无面纸扎嫁娘,为何偏偏选他来烧了婚书?
阿黄舔着他手腕上的血痕,呜咽低鸣,尾巴紧紧贴着后腿。
它能感知到,主人身上的气息变了。
不再是那个靠系统点化板砖砸黄皮子的山村少年,而是某种更沉重的东西,正从他体内缓缓苏醒。
“哥……”张小禾从背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糖纸,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模糊的草莓图案,忽然喃喃开口,“我梦见一座庙……很多人跪着哭,可脸上在笑。”
张宇猛地抬头。
妹妹的眼睛空茫,瞳孔却映出一座灰瓦红墙的寺庙,香火缭绕,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殿内。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形香炉,炉底刻着一道扭曲符文。
张宇呼吸一滞。
那是“安魂印”——母亲每逢七月半烧纸时都会低声念诵的符咒。
可她画出来的,是倒置的。
“倒印引魂,逆愿噬心。”他喃喃,脑中轰然炸响。
鬼市崩塌前那一幕浮现:无面嫁娘塞玉佩时指尖冰凉,仿佛不是谢他退婚,而是托付某种更深远的使命。
就在这时,系统微震:
【检测到‘愿力回流’信号】
【来源:灵安寺】
【愿力性质:扭曲·成瘾性·群体执念聚合体】
【警告:非正常信仰污染,等级——黑】
张宇瞳孔骤缩。
三日后,县城新修的灵安寺。
山门前香火冲天,浓烟滚滚如龙盘旋,信徒排成长龙,绵延三里不止。
有人跪拜后泪流满面却狂笑不止,有人起身时眼神呆滞,回家便撕毁全家合照,只供一尊泥塑笑佛。
孩童哭闹,父母却笑着说:“别吵,佛爷喜欢安静的孩子。”
香婆蹲在山门外,佝偻着背,用铁钳夹起散落残香,一撮一撮塞进锡纸包裹的麻袋。
她嘴里咕哝:“吃多了甜,舌头就烂了。”
张宇走过去蹲下:“婆婆,这香……有问题?”
香婆猛地抬头,眼白泛黄,嘴角抽搐:“你闻不到吗?香里有‘瘾’。”她咧嘴一笑,露出焦黑的牙齿,“人拜得越多,就越想拜。笑得越大声,心里越疼。这哪是敬佛?这是喂鬼。”
话音未落,殿门“吱呀”开启。
铜童子缓步而出。
它本是庙中金身童像,如今却活了过来,鎏金斑驳,嘴角裂至耳根,露出森白牙茬。
它手中捧着一只血淋淋的鼠尸,五脏已被掏空,仅剩皮囊。
阿黄炸毛低吼,浑身绒毛倒竖,死死挡在张宇面前。
张宇却眯起眼——童子脚底粘着一根极细的透明丝线,近乎隐形,却笔直延伸,直通大殿地基深处。
他割破指尖,血珠滴落。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血珠没有渗入泥土,反而如遇磁石,逆流而上,沿着丝线爬行三寸,忽然“嗤”地蒸发,化作一缕腥臭黑烟。
“寄生丝……连接信徒与愿力核心?”张宇瞳孔紧缩。
这不是普通的香火供奉,而是一场精心编织的献祭网络。
每一个跪拜的人,都在无意识中输送精神力,滋养某种东西。
夜半,月隐云层。
张宇悄然潜入后殿,避开巡夜僧人,掀开地窖暗门。
腐臭扑面。
地窖深处,九根黑木桩耸立如林,每根皆由层层叠叠的祈愿符纸糊成,粗如水缸,高过人头,上书“消灾”“延寿”“永乐”等字样,密密麻麻,足有上万张。
桩心缠绕着婴儿拳大的肉团,粉红蠕动,表面布满细密血管,竟与外界信徒的祷告声同步起伏——有人哭诉,它就抽搐;有人狂笑,它就膨胀。
香火鬼母雏形。
张宇屏住呼吸,指尖发冷。
就在这时,玄苦和尚缓步而入,袈裟翻卷,眉心第三只眼虽闭,却有血线缓缓渗出。
他伸出手,轻抚鬼母,声音低沉悲悯:
“世人苦啊……病痛、背叛、离别、贫穷……我要给他们一个永远不疼的梦。只要他们信我,香火不绝,梦就不醒。”
张宇握紧拳头,正欲出手。
梁上忽有轻响。
小念从房梁跃下,赤脚落地无声。
她死死拽住张宇衣角,指了指耳朵,又指向供桌下那尊被弃的泥土地公像——那是旧庙拆迁时无人问津的残像,脸上还沾着半片褪色红纸花。
张宇一怔。
他蹲下身,轻轻拂去泥像上的灰尘。
这尊地公像早已残破,耳廓缺损,却莫名让他心头一颤。
它没有香火供奉,没有信徒跪拜,却被遗弃在角落,像一个被遗忘的真相。
小念忽然踮起脚,用手指蘸了点口水,在泥像耳上画了个极小的符——正是倒置的“安魂印”。
张宇浑身一震。
系统再次震动:
【检测到‘集体执念源’残留】
【符合‘执念反哺’协议启动条件】
【建议:以‘人间烟火’为引,唤醒沉寂数】
【提示:最平凡的温度,最真实的记忆,最原始的情感——可破虚妄之梦】
他低头看着掌心玉佩,又望向那尊残破泥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母亲今早煮的那碗红豆粥,还温在保温桶里。
他打开盖子,舀出一勺,轻轻抹在泥像耳廓上。
红豆的甜香,在阴冷地窖中缓缓弥漫。
他俯身,低语:
“点化启动——破妄耳·醒。”【第39章 我让全村大妈跳广场舞,把菩萨跳崩了(续)】
红豆粥温热的香气在阴冷的地窖中弥漫开来,像一缕倔强的人间烟火,刺破了凝固的腐臭与死寂。
“点化启动——破妄耳·醒。”
张宇话音落下的刹那,系统界面轰然炸响:
【检测到集体执念源,启用‘执念反哺’协议】
【消耗灵力:30%】
【反哺模式激活:以真实记忆对抗虚妄愿力】
泥像残破的双耳猛然膨胀,如两片枯叶吸水重生,转瞬涨大如扇。
耳道深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微小人脸——那是被香火吞噬的祈愿者残念,是无数个深夜里无人倾听的哭诉、是病榻前攥紧被角的颤抖、是孩子夭折时母亲咬破嘴唇的沉默……他们无声呐喊,却在这一刻,借这尊被遗弃的泥土地公之耳,终于发出了声音。
“我忘不了爹死那晚的雪……”
“我不想忘了疼,因为那才是活着!”
“我还记得娘叫我乳名时的声音……我不想变成只会笑的木头人!”
声浪如潮,自泥像耳中奔涌而出,穿透地窖,直冲大殿。
小念睁着清澈如井水的眼,默默抱起泥像,赤脚踩过冰冷石阶,像捧着一颗复苏的心脏。
张宇紧随其后,阿黄低吼断后,三人一犬悄然混入晨课的信徒洪流。
钟声响起,香火升腾,信徒们跪伏如海,齐声高呼:“慈悲佛爷,赐我无忧,永享安乐!”
就在此刻——
泥像双耳猛然一震!
百道哭声、千种记忆、万般不甘,如洪流倒灌,席卷整座大殿!
“轰——!”
九根千愿桩剧烈抽搐,符纸炸裂,血肉般的鬼母在桩心疯狂扭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香火丝线寸寸崩断,信徒们如遭雷击,有人猛然捂头惨叫,有人痛哭失声,终于想起了自己早已遗忘的悲伤。
“不可能!”玄苦和尚怒吼,眉心血线崩裂,第三只眼豁然睁开,漆黑如渊,“我给他们的,是无痛的永恒!是解脱!”
他挥袖成符,烈焰自掌心燃起,竟要引愿力自焚,以身成神!
铜童子咆哮扑来,鎏金利爪直取小念怀中泥像——那是它存在的根基,绝不能毁!
张宇一步踏前,右手一扬,一块板砖自袖中滑出,裹挟怒意与灵力,狠狠砸出!
“你渡的不是人,是屠宰场!”
“啪——!”
砖碎,童子天灵崩裂,金身剥落,露出内里森森白骨——竟是个七八岁孩童的尸骸,头骨上刻着“安魂印”,眼窝空洞,仿佛至死都在笑。
香火反噬,骤然爆发!
大殿金身佛像双眼流下黑血,嘴角咧开至耳根,面容扭曲如恶鬼。
信徒惊恐四散,香火柱轰然断裂,鬼母发出凄厉哭嚎:“为什么……你们不要安乐?我们明明……给了你们梦……”
张宇一步跃上供台,从怀中掏出手机,手指狠狠按下村长号码。
“叔,把广场舞队拉来,就现在!音乐放《难忘今宵》,越大越好!”
一小时后——
山门外,鼓点炸响,红绸翻飞。
村中五十大妈扛着音响杀到,领头的香婆摘下锡纸口罩,将一捆捆毒香扔进火盆,嘶声高喊:“还我真梦!还我记性!”
《难忘今宵》的旋律响彻山门,欢快、俗气、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如潮水般涌入庙宇。
信徒们浑身一震,仿佛从长梦中惊醒,纷纷折断高香,砸碎笑佛泥像。
愿力倒灌,玄苦被千万根断裂的香火丝线绞紧,身躯干瘪如尸,坠地前,唇形微动,似在呢喃:“……错了?”
地窖深处,余烬未冷。
小念蹲在瓦砾间,指尖轻轻拨开碎石,拾起一块玉佩残片——边缘温润,纹路清晰,与张宇那半块,恰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圆。
山门火熄三日后,张宇背着昏迷的小念缓缓下山。
晨雾弥漫,山路湿滑,她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唯有手中那块合圆的玉佩,被攥得死紧,指尖已渗出细密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