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风从废弃厂房的破窗灌进来,吹得铁皮哗啦响。我攥着赤霄刀走在锈蚀的钢架间,鞋底踩碎一层灰。杨默半小时前打来电话,说让我带人去几个红点城市转一圈,别让情绪炸锅。我没问他哪来的命令,反正广场舞跳久了,巡逻也像走队形。
耳机里传来沈皓的声音:“张老师,东北方向三百米,有热源移动,速度不快,但能量读数异常。”
我停下脚步,眯眼望过去。那边是片塌了半边的车间,顶棚歪斜,影子拉得老长。我没急着冲,先摸了摸刀柄。这把刀最近总发热,像是知道要见血。
“知道了。”我回了一句,“你别老盯着屏幕,多喝点水,眼都熬红了吧?”
他顿了一下才答:“……嗯。”
我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不是脚步,是某种机械在转动关节。我立刻蹲下,贴住一根水泥柱,把刀横在身前。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时,我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左臂是冷灰色的机械臂,表面有细密纹路,指尖泛着蓝光。脸上一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右眼是金属外壳包裹的镜头,正对着我缓缓调焦。
疤脸队长。
他站定,声音像砂纸磨铁:“交出赤霄刀。”
我没动。
他往前一步,机械臂咔地伸展,掌心打开一个小孔,对准我胸口。“最后一次警告。”
我冷笑一声:“你这人怎么说话跟放炮仗似的,一点人味没有?你知道这刀以前是谁的吗?”
他眼神没变,但机械眼闪了一下。
我不等他答,猛地跃起,挥刀直劈他机械臂关节。刀刃撞上金属,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火花四溅。我借力翻身落地,手腕一震,差点没握住刀。
他后退半步,手臂轻微晃动。
刀身突然发烫,我低头一看,一行字浮现在刃面上:献给守护战场的英雄。
字体不大,却清晰得像刻进去的。
疤脸队长的机械眼猛地收缩,数据流乱闪,瞳孔放大又缩小。他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这不可能。”他低声说。
我收刀,站在原地没动。“你战友的名字,就刻在这把刀最初的原型上。那时候它还不叫赤霄,也没人拿它跳舞。”
他没说话。
“他在战场上救了多少人?”我问,“挡子弹,背伤员,最后死在爆炸里。可你们后来呢?把他用命换来的刀,当成武器研究,还说神器都是灾祸?”
他的机械臂微微颤抖。
“你看看这行字。”我指着刀,“它不是为了杀人造的。它是给人活路的。”
他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少废话!那些失控的神器杀了多少人?我亲眼看着战友被撕成两半!”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往前走了一步,“他们为什么会失控?是因为没人教他们怎么用,还是因为有人逼他们战斗?”
他没答,只是握紧拳头,机械臂发出低沉的嗡鸣。
我叹了口气,忽然把刀背往他肩膀上一拍。“啪”一声脆响,在空荡的厂区里传出去老远。
他愣住了。
“坐下来聊聊?”我说,“我包里有豆浆,保温杯还热着。你不喝也行,听我说两句总可以吧?”
他没动。
风从破窗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碎纸和灰尘。远处一辆报废的吊车在晃,铁链叮当响。
我拧开保温杯盖,热气冒出来。“你那战友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天天拿着枪追着宿主跑,非得从坟里跳出来骂你一顿不可。”
他喉结动了一下。
“他拼死护住的是人,不是规矩。”我把杯子递过去,“你现在做的事,跟他背道而驰。”
他盯着杯子看了几秒,机械眼的数据流慢慢平稳下来。手臂的嗡鸣声弱了,但没完全停。
“你不配提他。”他终于开口,声音哑了。
“我不配?”我笑了,“可我天天带着这把刀救人。老太太摔倒我去扶,小孩被吓哭我去哄,混混偷东西我带着大妈们围住他拍屁股教育。你呢?穿一身黑,拿个铁胳膊到处吓人,连句话都不让人说完。”
他想反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以为控制就是安全?”我问,“可真正的安全,是有人愿意为你挡一下,而不是所有人都怕你。”
他低下头,机械臂垂了下来。
我喝了口豆浆,有点凉了,但还能咽。我把杯子重新盖好,放在旁边一块完好的水泥台上。
“我知道你恨。”我说,“我也恨过。恨那些欺负老人的混账,恨不管事的物业,恨自己年纪大了跑不动。可恨完了呢?日子还得过。人不能一辈子活在昨天的事里。”
他抬起头,看着我。
“你战友要是还在,他会希望你变成你现在这样吗?一个只会下令、开枪、抓人的机器?”
他没说话。
我拍拍裤子上的灰,把刀插回腰间。“豆浆给你留着。喝不喝随你。我要去下一站了,那边有人打架,再晚就出人命了。”
我转身走了两步,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是机械臂收回模式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风又吹过来,带着一股陈年机油的味道。远处路灯亮了一盏,照在塌陷的屋顶上,映出一道斜斜的光影。
我的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张老师。”沈皓的声音传来,“北极倒计时,71小时23分。”
“收到。”我说。
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在寂静的巷子里激起无声的涟漪。夜风从巷口斜切进来,带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气息,吹得衣角微微翻动。我没有回头,身后那扇斑驳的木门早已合上,门后是刚刚接到的任务——一句话,一个名字,一张泛黄的照片。
我迈步往前走,脚步落在青石板上,没有发出太大声响,但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巷子狭窄,两侧高墙耸立,月光被切割成一条细长的银线,落在肩头,又滑向脚尖。手已经按在刀柄上,掌心与皮革缠绕的握把贴合,熟悉的纹路硌着皮肤,带来一种近乎本能的安定。
刀是我身体的延伸,不是装饰,也不是威慑。它沉在鞘中,却仿佛有呼吸,随着我的心跳微微震颤。就在指尖压上的一瞬,刀身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又像是回应了某种即将到来的命运。
我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远处传来野猫窜过瓦檐的窸窣声,还有水滴从屋檐坠落的轻响。可除此之外,另一种节奏——极轻微的脚步声,正从前方三十步外的拐角处缓缓逼近。不是错觉。对方走得不快,却带着目的性,一步一顿,如同在丈量距离。
我屏住呼吸,拇指悄然顶开刀鞘末端的卡扣。寒意自掌心蔓延至脊背。这一战或许无法避免,而我也从未想过逃避。刀之所以藏于暗处,正是为了在黑暗中最先亮出锋芒。
风忽然停了。
巷子尽头的阴影里,一道轮廓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