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时候，周小雅正跪在地上。
她一只手抓着那个倒下的大妈手腕，另一只手撑在地面，额头的银点忽明忽暗。鼻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对方发灰的衣领上。刚才那一瞬间，她还在读取共信协议启动时的记忆碎片，可还没等她退出，脑子里就像被人砸了一锤，整个人直接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掌心突然热了。
不是她的体温，是忆瞳自己在动。
一道光从额间涌出来，顺着胳膊往下走，像水一样漫过指尖，流进那人的身体里。周小雅猛地睁眼，差点往后坐倒：“它……怎么自己出来了？”
旁边张兰芳蹲下来看了一眼，伸手扶住她肩膀：“别松手，丫头，让它走。”
“可是我还没学会怎么控制——”
“现在就是学的时候。”张兰芳声音不高，但压得住事，“你看她手指动了没？”
周小雅低头一看，那大妈原本僵直的手指真的抽了一下，接着慢慢蜷起来，像是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光开始扩散。
一圈银色波纹从她俩中间荡出去，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影。有个穿旧军装的老头儿本来闭着眼，忽然胸口起伏加快，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一个年轻男孩趴在地上，手臂蹭着地砖往前挪了一寸，嘴里嘟囔着“妈……我没事”。
沈皓靠在终端边上，眼镜歪了半边。他刚按完回车，脑子还嗡嗡响，像是有根电线在里面来回刮。那道光扫到他身上时，他愣了一下——不是疼，也不是暖，而是像有人拿抹布把玻璃擦了一遍，眼前突然清楚了。
织网者的杂音没了。
之前那种被撕成好几份的感觉也消失了。他抬手摸了摸太阳穴，又看了眼屏幕，连接图谱上的光点全都亮着，稳稳地跳。
“喂，”他开口，嗓子有点哑，“这光……是你搞的？”
周小雅没回头，只是轻轻点头：“忆瞳它自己醒了。我不敢停。”
“那就别停。”沈皓坐直了些，“这些人要是醒不了，等会儿谁扛刀？”
张兰芳站起身，走到角落拿起赤霄。刀身插进地面，金线一样的能量顺着砖缝爬开，形成一个半圆护罩。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那里银网还在微微震动，像风里的蜘蛛丝。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了。”她说，“黑雾已经贴到屏障上了。”
狗王一直趴在周小雅脚边，这时候抬起头，项圈上的苹果核轻轻晃了晃。它没叫，也没动，只是把脑袋往她小腿上靠了靠，像是在说：我在。
光圈继续向外蔓延，银色波纹所过之处，伤者陆续苏醒。中年女人咳出一口黑气，睁眼第一句念叨的是阳台忘了收进来的茉莉花；小伙子发现裂开的皮肤已结痂，颤抖的手也能活动自如；有人低声承认自己喊了妈妈，旁人轻笑回应——那一瞬的脆弱与真实，在光芒中悄然浮现。
周小雅呼吸越来越慢。她能感觉到忆瞳的能量在往外流，像是从井里打水，一桶接一桶不停歇。她的腿开始发麻，后背冷汗浸透衣服，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可她不能停。
只要还有一个人没醒，她就得撑着。
张兰芳走回来，在她旁边蹲下：“再坚持一会儿。他们都快回来了。”
“我知道。”周小雅咬了下嘴唇，“但我怕……怕撑不住。”
“那你想想你爸。”张兰芳声音低了些，“他留这东西给你，不是让你看着大家倒下的，对不对？”
周小雅眨了眨眼。
她想起实验室抽屉里的星星糖，想起父亲总在深夜写笔记的样子，想起他说“记忆不是负担，是用来照亮路的”。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掌按得更紧。
光猛地亮了一瞬。
所有受伤的人都在同一刻睁开了眼。
老头儿撑着地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行了，能动了。”
穿校服的女孩扶着墙站直：“我可以继续连数据。”
那个喊妈的年轻人握了握拳：“来多少我挡多少。”
沈皓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赶紧低头假装调整耳机，顺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
“喂，”他对周小雅说，“你这技能升级了啊？以后能不能顺便治治我的近视？”
周小雅终于笑了下：“等打赢了再说。”
张兰芳站起身，把赤霄扛在肩上：“行了，闲话少扯。人都醒了就赶紧归位。外面那层壳撑不了多久。”
她转头看向狗王：“你也别光蹭人，待会儿还得靠你带路。”
狗王站起来，尾巴甩了两下，脖子上的苹果核叮当作响。
周小雅想站起来，可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沈皓赶紧过来扶了一把。
“你怎么样？”他问。
“没事。”她摇头，“就是有点累。”
“累也得挺着。”沈皓说，“接下来才是真章。”
整个地下空间安静了几秒。
银网还在头顶延伸，连接着世界各地的光点。那些声音——唱歌的、喊口号的、拍桌子的——都还在，只是变得整齐了，像一支队伍在列队待命。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东西撞在墙上。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密。
张兰芳抬头盯着入口方向：“来了。”
沈皓退回操作台前，手指搭在键盘上：“全球节点准备完毕，随时可以重启同步。”
周小雅靠着墙坐下来，双手抱膝。她知道下一波攻击不会给喘息时间。但她也明白，刚才那一道光不只是治好了伤。
它让所有人记起了为什么站在这里。
狗王走到她身边，把脑袋搁在她膝盖上。它没叫，也没蹭，就这样静静趴着，像是在充电。
又是一声撞击。
这次更重，震得灯管晃了两下。
张兰芳拔出赤霄，刀尖朝前：“小沈，准备好没？”
“早好了。”沈皓盯着屏幕，“就差一声令下。”
“那就别等了。”张兰芳冷笑一声，“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广场舞大妈的刀法。”
周小雅抬起手，擦掉嘴角干掉的血迹。
她看着前方昏暗的通道，那里正有黑影缓缓逼近。
她的额头银点重新亮起，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发着光。
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小星星。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急。
一块水泥从顶部掉落，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狗王突然抬起头，耳朵竖了起来。
周小雅扶着墙站起身，手伸向沈皓：“把最后指令给我。”
沈皓看了她一眼，把终端推过去。
她的手指刚碰到屏幕，光网猛地一颤。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远处通道尽头，第一道触手破墙而入，黑色的表面泛着湿光，像蛇一样扭动着向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