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
夏永安刚刚压制住体内的道伤,气息尚未平复。
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威压便如同亿万均大山,轰然降临!
虚空裂开,胃袋大皇那肥胖而充满压迫感的身影一步踏出。
眼中不再是之前的癫狂贪欲。
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仿佛看待死物的漠然。
“让朕,再品尝一次罢。”
简单的几个字,宣告了终局的到来。
完了!
夏永安心头一沉。全盛时期尚且被其碾压,如今重伤未愈,面对这明显状态更加诡异、气息更加深不可测的胃袋大皇。
他……必死无疑!
恐怖的威压弥散开来,整个北原都在哀鸣、震动!
甚至连远在东海,收拢起义军残部、隐匿疗伤的敖倾颜。
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无可匹敌的绝望气息,脸色瞬间煞白。
就在夏永安准备拼死一搏时,胃袋大皇却忽然笑了。
他没有看夏永安,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夏永安身后美梦世界中。
一直沉默的女身唐家三少。
“唐家三少,”
“你可知,你的森子,为何会消散于时间长河,连轮回都无法进入?”
三少猛地抬头。
“无他。”
胃袋大皇悠然道。
“不过是天庭看中了你的天赋,想以森子为锚点,将你这未来的‘净网仙尊’牢牢绑定,引入天庭阵营罢了,不然你猜你一个小小人皇,如何避开那么多强者,进入东海。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天外之魔,干预了宿命。”
他的目光落回面色剧变的夏永安身上:
“我说的对吧?来自人界的,夏永安。”
轰隆!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
天庭为掌控三少,设计害死森子;
三少为复活森子,登顶人仙,成为地界正道魁首。
击败了创生仙尊(人界天道)、大日神尊、古月元芳三兄妹;
三兄妹战败后遁入混沌空间,以创生仙尊的一丝创造大道,意外创造了人界!
人类与万物,本质是人界的“细胞”。
而部分细胞因沾染地界气息变异,成为“天命者”。
一些弱小诡异也通过裂缝渗入人界;
创生仙尊为修正错误、制约人鬼。
从大禹开始,不断干预人界历史,直至赤红诞生;
赤红肃清人界,并以自身一块血肉创造了夏永安,操纵其命运令其成长。
最终灵魂交融(即夏永安第八人格赤红人格),击败创生仙尊,掌管人界,而后飞升地界……
一切的一切,源头竟在此处!
而如今,面对杀意已决的胃袋大皇。
夏永安感受到了真正的死亡阴影。
他手段尽出,依旧被绝对的力量碾压,身躯再次崩解……
意识即将沉沦。
但,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
“胃袋大皇,别来无恙。”
一个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
空间荡漾,一道身影身着阎罗帝袍,头戴冠旒。
第九阎罗一步踏出。
挡在了夏永安即将消散的残魂之前。
第九阎罗,幽九冥!
地界如今真正的阴司之主!
后土九考完美完成者!
他仅仅抬手,言出法随道:
“地界万灵,听吾号令!”
嗡——!
整个地界的法则为之共鸣!
无数隐匿的、残存的诡异生灵。
无论是西漠的沙诡、土诡。
还是流落各处的怨魂恶煞。
甚至起义军的残部。
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源自轮回本源的号召,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北原汇聚!
万灵来朝,阴司之主!
其威势,竟一时与胃袋大皇分庭抗礼!
“幽九冥!”
胃袋大皇眼中首次露出凝重道。
“你竟没死透,还突破了地王!”
“托你的福。”
第九阎罗语气淡漠,奥义流转,空间寸寸碎裂。
“永安。”
他头也不回地对正在艰难重聚魂体的夏永安道。
“我失去的东西,必须由我亲手夺回。这里,交给我。”
夏永安瞬间明白。这是第九阎罗与天庭、与胃袋大皇的宿命对决。
也是他重掌地府威严的一战。自己此刻重伤,留下亦是拖累。
他没有丝毫犹豫,趁着两大强者对峙、空间紊乱的刹那,再次强行撕裂虚空,就要遁走。
然而,在他即将没入空间裂缝的瞬间,一道目光锁定了他。
是唐家三少。
她的眼神不再倔强,不再怨恨。
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安。”
她看着夏永安,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解脱。
“我想……为了自己,活一次。”
夏永安深深看了她一眼。
没有言语,只是心念一动。
那纠缠两人许久、一死俱死的阴阳转生缘契约,悄然解除。
束缚尽去。
唐家三少身上光华流转,女身形态褪去。
长发如墨泼洒,恢复了原本冷峻的男子容貌。
只是那双眼中,沉淀了万载的风霜与决绝。
他不再看逃入空间裂缝的夏永安。
而是转身,面向那无边威压的源头,与第九阎罗并肩。
这终局舞台,将属于第九阎罗与……
净网仙尊!
夏永安头也不回地没入裂缝,消失不见。
地界的纷争,他已无心也无力再参与。
而在他彻底离开地界的最后一瞬,他听到了身后传来那震动寰宇、倾尽一生执念的嘶吼:
“仙道杀招——”
“九转亡妻!”
……
然而,面对这倾尽一切的一击。
胃袋大皇只是抬起了他那肥胖的手掌,掌心有一个黑洞缓缓旋转。
他轻轻一握。
那足以撕裂轮回的悲恸洪流。
竟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
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被那掌心黑洞轻易吞噬、消化。
“徒劳的挣扎。”
胃袋大皇漠然道,甚至连气息都未曾紊乱。
幽九冥静立一旁,轮回之力化作无形的屏障护住自身,他没有命令汇聚而来的万灵上前。
他深知,在绝对的吞噬大道面前,数量毫无意义。
不过是给胃袋大皇送去补充的“食粮”罢了。
这里有他与三少,足矣。
他要做的,是凭借轮回大世界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支撑。
与胃袋大皇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轮回不灭,他力不竭!
而此时的三少,已然癫狂。
一击不成,他身形如电。
净网与九转亡妻两大杀招交织成一张覆盖过去、现在、未来的因果大网,自身则逆着时光长河疯狂向上游冲去!
他的目标并非直接攻击,而是要触摸到胃袋大皇存在于时光长河中的“印记”!
只要触及其本源印记,他便有办法以自身为代价,将其污染、重创!
河水湍急,但他眼神坚定,不顾一切地向上冲刺!
他还在坚持。
然而,他失败了。
当他终于逼近那道看似存在于河中的肥胖身影时。
却骇然发现,那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胃袋大皇,是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的心,早已在十万年前那个啃食师尊尸体的雨夜彻底死亡。
他的未来,也在看清“兴亡皆苦”真相的那一刻彻底消散。
他存在的,唯有“现在”这个不断追求吞噬以满足空洞的躯壳。
他没有可供追溯的根源,也没有可供锚定的终点。
“噗——!”
法则的反噬瞬间降临!
三少逆流而上的神魂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瞬间布满裂痕。
唐家三少从时光长河中倒飞而出!
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眼看就要彻底湮灭。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听到了无数嘈杂却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带着戏谑、调侃,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啊嘞啊嘞~我们的净网仙尊,这就倒下了吗?!”
嘉豪魔尊道。
“你都没有给我刷够一百万,我鸟你干什么呢?”
音道魔尊王载萧桥道。
还有勿忘我仙尊的叹息。
灵鬼仙尊的冷哼。
黄粱一梦镜魔尊临终前的嘱托仿佛再次回荡……
蓝天碧海宗的,碧海、苍天两位真人。
以及那个他最放心不下,眼神浑浊却道心坚韧的古真人……
唐家三少“净网”一生,扫荡魔氛,却也看尽了世间风霜与坚持。
最后,是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名字在心底浮现:古月……
他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三少涣散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释然。
够了,这一生,恨过,爱过,执着过,也……够了。
他厌倦了,也该散了。
他的周身,不再有凌厉的杀气。
反而浮现出无边无际的、散发着莹莹蓝光的蓝银草。
它们温柔地缠绕着他破碎的魂体。
很轻,很暖。
仿佛最后的拥抱。
蓦地,一道他魂牵梦绕了两千地界年岁的、无比温柔的嗓音,清晰地在他灵魂最深处响起,带着笑意与无尽的鼓励:
“大胆去做吧,我的……小作家。”
三少大喝一声,自己残存的所有力量,对森子的爱,对命运的恨,对过往一切的释然,尽数凝聚于他的右拳之上!
一柄巨大无比、缠绕着无数蓝银草。
散发着镇压诸天万界气息的虚拟巨锤凭空显现!
——昊天降临!
这不是为了命中,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
一去不返!
证明他唐家三少,曾如此炽烈而又倔强地活过、爱过、战斗过!
“给我……砸!!!”
巨锤裹挟着他最后的生命与意志。
无视了空间与时间。
无视了防御,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朝着胃袋大皇,轰然砸落!
是否命中,他已不在乎。
至少,在最后一刻,他为自己,痛快地活了一次!
力量耗尽,唐家三少的魂体开始如星光般点点消散。
唐家三少无力地向后瘫软下去。
然而,一双温暖而真实的手臂,轻轻接住了他下坠的魂体。
他怔怔地抬头,看到了一张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容颜——
森子!
她仿佛从时光长河的最深处被短暂唤醒,眼眸中含着他熟悉的、温柔如水的笑意。
她低下头,在唐家三少那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上。
印下了一个深沉而绵长的吻。
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带着跨越了漫长生死与时光的思念,瞬间传遍他即将消散的魂体。
这位历经千年风霜、心如铁石的净网仙尊。
竟在此刻,如同少年般,脸颊泛起了难以察觉的微红。
森子捧起他虚幻而温热的脸颊。
眼中泪光闪烁,却笑靥如花。
然后,她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宾客,没有仪式,只有破碎的战场与两位地王作为无声的见证。
但这,是一场迟到了整整两千地界岁月的——
婚礼。
在生命的终点,他们终于完成了彼此的誓言。
“森子,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发誓……”
……
昊天一锤的余波缓缓散去。
胃袋大皇依旧屹立。
幽九冥看着在森子怀中逐渐化作点点星辉消散的唐家三少。
以及那同样开始变得透明的森子。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胃袋大皇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无喜无悲。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昊天之锤带来的、并非物理层面的震荡感。
“情爱……究竟是什么味道?”
他喃喃自语,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漠然之态,看向幽九冥。
“幽九冥,碍事的蝼蚁已清,该你了。”
幽九冥深吸一口气,轮回帝袍无风自动,身后浮现出六道轮回的巨大虚影。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