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哭哑了嗓子,哭麻了手脚,即便后来想要听从傅溦的话,从门里走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整个人头脑昏沉,视线模糊,没挪两步就意识全无,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了仙居殿去,最后的记忆里,是蹲坐在门外的傅溦,望着自己的眼睛。
第二日清醒后,廖鹰才稍稍平复下来。大姐已经走了,她再如何哭泣也已无法挽回,唯一还能替大姐做的事,就是手刃害她的凶手,报仇雪恨,以慰她在天之灵。
红襄还活着,可任凭如何审问,她都咬定了是自己要为夫君尤海报仇,才设法接自己,图谋杀之,无人指使。
钧瑶扑在廖鹰膝上,一面哭得红了双眼,一面咬牙切齿地恨骂,“当时凌云镖局被抄,她也被关进天牢,若不是姑娘和国公心慈,救她出来,收留了她,只怕她便是不死在牢里,也会被变卖为奴的。她当时说得好听,会一辈子念姑娘的恩,谁知她是这样念的?”
廖鹰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握在手里的金簪,上头雕刻的蝴蝶栩栩如生,似要扑进她眼睛里一样。
这是红襄成婚时,她送的贺礼,也是曾受她关照的谢礼。如今,它是杀死她大姐的凶器。
阳光映照,金簪明灿灿地晃人眼睛,已经看不到当日沾染的血迹,可如今她握着簪上的蝴蝶翅,似仍能感受潺湲而动的热血。
“我要见她。”
“姑娘?”
“带我去见她。”
天牢昏暗,外间天光明亮,一入内竟让人有种眼前虚无的空寂感,钧瑶为廖鹰执灯,二人先后入内,扑鼻的血腥气和幽暗带来的压迫感叫钧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转头去瞧廖鹰,倒见她适应得极好,明明灭灭的灯火映在她如雪似霜的冷目之中,没有半点惧色。
廖鹰伸手去握那盏灯烛,“害怕的话,你就先出去等我。”
“不。”钧瑶退了半步,也一时握紧了那盏灯,不肯松手交给廖鹰,“我不离开姑娘。”
三年前,她没有跟着自家姑娘上战场,等来等去只等到了阵亡的消息。三年后,她没有在自家姑娘解毒最虚弱的时候陪伴身侧,险些再一次失去再见的机会。是以此刻,钧瑶便是再怕,也不愿再离开廖鹰。
廖鹰轻叹一声,只能妥协,将开口的声音柔了又柔,“好,那你待在我身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害怕。”
钧瑶应了声好,二人才复提步前行,走过了无数牢房,才再靠内的一处地牢见到了被锁链捆缚其中的红襄,她不知遭受了几日的拷问,此时已是遍体鳞伤,憔悴不堪,见人前来连半点反应也无,是听到廖鹰唤她名字,才缓缓抬头上望,看向了站在光洁的石阶之上的姜颂。
“殿下,还活着啊?”
廖鹰满面冷色,并无回答红襄问话的意思,直截了当问道:“我有话问你,你来刺杀我,有没有人指使?”
红襄冷笑道:“呵。。。这些天来,我已经听了无数遍这句话了。没有,是我自己想要杀你,为我的夫君报仇。”
钧瑶登时被激怒,捧着的灯盏似乎也被气得摇晃了几下,“你真是疯得不轻,你的夫君是差点害死姑娘的元凶,死有余辜,你凭什么报仇?”
红襄双目满含恨意地死死盯着廖鹰,“那又如何?若他成功杀了你,他就不会死了。”
“说得不错,他会死,是因为他是个废物,你也一样。”
廖鹰似乎全然未被红襄牵动分毫情绪,一步一步下了石阶,往红襄所在的地牢中央而去,慢慢逼近她面前,低声说道:“你今日一定会死,但是我奉劝你,告诉我实话,有没有人指使你?”
钧瑶下了两步便被姜颂抬臂拦在了原地,灯盏渐远,廖鹰置身昏暗,只觉红襄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晰,只有那双黑而亮的眼睛里,浓烈的恨意最为清晰。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廖鹰闻言不怒反笑,凤眼眯起,眼底却不见半分喜色,果真凌厉得像狩猎的鹰,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你可以不听,但你心爱的夫君,就要倒霉了。凌云镖局被抄,累及几十人,但总有些不相干的人未受牵连,他们念着旧情,把尤海的尸身接了回去,私下安葬。”
言及此处,廖鹰忽发出一声嗤笑,接口道:“尤海的尸身葬在何处,你应该很清楚吧?很巧,我也清楚。”
红襄脸色骤变,颤抖着双唇问道:“你,想做什么?”
廖鹰摩挲着攥了一路的金簪,侧首望红襄,“我这个人,嫉恶如仇,你害我一次,我要你十倍还。你不告诉我实话,那我就要挖开你夫君的坟,开棺鞭尸,剖腹剜心,挫骨扬灰了。”
红襄惊愕难言,仿佛是不认识眼前人了一般,“你。。。。”
“我耐心有限,你开口所言,最好是我想听的,不然我的火气会全部撒在尤海的尸身上。”
红襄再无片刻犹疑,张口作答:“是宜阳殿下。她许诺我,若我替她杀了你,就给无辜的尤家人良田百顷,黄金千两,保他们荣华富贵。”
廖鹰低笑两声,抬手绕至红襄颈后发间,施力一扯,便叫她昂头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很好,很听话。作为奖赏,你只需要还五倍了。”
一言罢了,手起簪落,正刺入红襄的颈间,鲜血登时溅了廖鹰满面,可她并未停下动作,去擦拭脸上的血,而是飞速拔簪再刺,拔簪,再刺,拔簪,再刺,任凭面前的红襄早已没了气息,任凭身后的钧瑶惊得握不住灯盏,跌地扑灭,牢中陷入一片昏暗,廖鹰仍未停,直至,她在红襄脖颈上生生刺了五个洞出来。
热血溅满身,廖鹰自地牢缓缓走出,拾级而上,用未染血的那只手拉住钧瑶,一前一后走出了天牢,重回天光之下,钧瑶才看清了廖鹰满脸的血,颤抖着手拿了帕子为她擦拭,可擦也擦不尽,钧瑶惊慌地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