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寂院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那伪装成“小侍”的诱饵连同那条可疑的地道口刚刚消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院外便传来了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锁被打开的哗啦声响。
赫连桀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死死盯着那扇即将开启的门。是来抓他的吗?因为他识破了陷阱?还是……新一轮的折磨?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并非预想中凶神恶煞的守卫,而是两名面无表情的普通杂役。他们手中捧着厚实的崭新被褥、一个燃着银炭的小巧手炉、以及一个标准的食盒。
两人一言不发,动作麻利地更换了床上那床薄硬潮湿的旧褥,铺上柔软干燥的新被,将温暖的手炉塞入尚带余温的被窝里。随后打开食盒,里面不再是清水般的稀粥和硬饼,而是两样清淡却精心烹制的小菜,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甚至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
做完这一切,他们如同完成一件寻常差事,看也没看僵立在旁的赫连桀一眼,收拾起旧的铺盖和那只被打翻的粗碗,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被落锁。
赫连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优待”,比直接的鞭打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不,这更像是……对他方才“通过考验”的奖赏?
那个女人!她果然知道!她什么都知道!那地道,那伪装的声音,根本就是她一手导演的戏码!目的就是要试探他是否会背叛,是否会抓住那根虚假的救命稻草!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让他如坠冰窟。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琉璃罩里的虫子,无论做什么,都暴露在那双冰冷而无所不在的眼睛之下,无所遁形。
与此同时,冰心堂深处。
这里并非寻常书房,一面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天然水玉壁占据了一整面墙。此刻,玉壁之上光影流动,赫然呈现的,正是寒寂院那间囚室内的清晰景象——赫连桀僵立的身影、床上崭新的被褥、以及桌上冒着热气的食物。
凌玄霜慵懒地靠坐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黑色棋子。秦姑姑垂手立在一旁。
“倒是学乖了些。”凌玄霜的目光掠过玉壁上赫连桀惊疑不定的脸,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在评价一只宠物终于学会了某个指令,“知道哪些东西不能碰,哪些‘希望’……是淬了毒的。”
她指尖的棋子轻轻敲在白玉棋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来,寒寂院的冷风和昨日的‘教训’,没白费。”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漠,“既如此,便让他再‘静’几日。药照常送,吃食按规矩给。”
“是。”秦姑姑躬身应道。
“至于那个吃里扒外、两次三番妄图传递消息的小虫子,”凌玄霜的语气骤然转冷,如同寒风过境,“手脚干净点。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不该有的‘杂音’。”
“老奴明白。”秦姑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凌玄霜重新将目光投向那面水玉壁,看着影像中赫连桀终于缓缓走到桌边,却对着食物迟疑不敢下口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聊的神色。
掌控一切的感觉固然不错,但猎物过于惊惧畏缩,也难免少了些乐趣。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棋枰上纵横交错的格线。
是时候,该给这死水微澜的棋局,再投入一颗新的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