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深、林浅兄妹道别后,灼华在附近又徘徊了片刻,终究没等到想见的人,只好悻悻返回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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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芯背着包,鬼鬼祟祟地溜进别墅客厅,探头探脑地张望。
灼华瞥了她一眼,“看什么呢?”
“我看看楚明野在不在家。”
“……放心,他没在。”
江芯这才松了口气,从包里翻出基地登记名单:“我查到沈星辞住这片儿了。”
灼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c区。
虽说比d区强点,但也强不到哪儿去,顶多算能凑活住。
他皱了皱眉,沈星辞,好像养不起他了。
灼华望着名单出神,江芯见状,伸手在他肩头一拍,将他从思绪里唤了回来。
“华儿,”她的声音压低了些,“现在这世道,钱就是废纸。沈星辞的处境你也看见了,我们当年那点风光,早就是过眼云烟了。选沈星辞,还是选楚明野,你得好好掂量。”
闻言,灼华往后一倚,整个人慵懒地陷在沙发里,嘴角噙着一抹松软的笑。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江芯脸上,可当瞥见她泛红的眼眶时,那点笑意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劝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挺有道理。那你自己呢?你想清楚了吗?”
江芯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我……他其实,他……其实也挺好的。
灼华“嗯”了一声。
“江芯,能遇见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是幸运。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未来或许平淡,没有大起大落,但平淡日子里的那些小温暖、小安稳,本身就是难得的小幸运。”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
“可要是遇上一个本身就有问题的人,一个需要你不断妥协、不断委屈自己去迁就的人,那未来的日子,幸福的只会是他,你不过是在替他的人生买单,委屈和苦楚,都得自己咽。”
“所以,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别管什么‘必须’、‘不可’的理由,那些理由,往往都是你自己给自己画的牢笼。”
“你要记住,你才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独一无二,无可替代,不要把属于自己的灯光投射在别人身上。”
江芯沉默了许久,才吸了一口气,把即将涌上喉咙的哽咽硬生生压回去。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啧,说的倒是轻巧。都末世了,这世上能有几个本身就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人?以前吧,大家还会装一装,遮掩一下本性,现在呢?连装都懒得装了,谁不是把自私和算计写在脸上。”
她摆了摆手,“你又没经历过,话当然怎么说都容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复杂着呢,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江芯拿起放在一旁的包,“我还有任务要去完成,先走了啊。”
说完,便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灼华低下头,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没经历过?
怎么会。
那样的困境与纠结,他早已历经过数回。
逃避是最无用的自欺,而拖延,只会让本可解决的事,彻底错失转机。
“灼华!灼华!” 苏煜的大嗓门先一步撞进客厅,人还没到,带着风的身影就跌了进来,一脸“大事不好”的兴奋。
灼华眼皮都没抬,“又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
“江芯!江芯她哭了!”苏煜跑到沙发前,手舞足蹈地比划,“就在外面那棵老槐树下,哭得可惨了,眼泪鼻涕一把抓,跟……跟条小狗似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灼华这才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审视:“你凑过去看了?”
“那必须的!”苏煜说着,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献宝似的递过去,“我不光看了,还全程录像了!这可是‘铁证’,回头她不认账都不行。”
灼华看着他那副邀功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只吐出三个字:“……你完了。”
苏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半晌才反应过来,哭丧着脸道:“你怎么一猜就中啊?她、她已经去拿武器了,说……说今天就是我的死期!我是不是该收拾东西跑路啊?”
“你要完了,往我这儿跑顶什么用?”灼华挑眉,看着缠上来的人。
苏煜却死死抱住他的腿,哀嚎道:“咱们说好同生共死的,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灼华翻了个白眼,真想一脚把这张凑过来的大脸踹开。
同生共死是真,但没说要陪他一起作死。
“这是楚明野的房子,真打起来损坏了东西,你自己赔。”
这话一出,苏煜立刻松开手站直身体,摆出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灼华,你等我回来!”
他刚冲出去,下一秒,院子里就传来苏煜杀猪般的惨叫声。
灼华快步跑上二楼,趴在阳台栏杆上往下看。
只见江芯拿着鸡毛掸子追杀苏煜,原本泛红的眼眶早已不见,嘴角甚至还扬着笑。
灼华轻轻勾了勾唇角。
为了换江芯一笑,这家伙还真是付出不少。
*
c区的楼道逼仄又昏暗,灼华背着挎包,一步一步踏上没有电梯的楼梯。
脚下的水泥台阶坑坑洼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异味,像是潮湿的霉味混着垃圾的腐臭。
一路爬到十楼,他扶着墙喘了口气,透过生锈的防护栏和蒙尘的窗户往里望。
屋里暗沉沉的,没什么光亮。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抬手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拉开了。
敲门的手,结结实实地落在对方胸口。
沈星辞低头,就撞进了一双熟悉的、写满惊讶的眼睛里。
是灼华。
沈星辞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像是被惊雷劈中,所有的语言和思考能力都消失了。
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他找了无数个日夜的灼华。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一把将灼华抱进怀里,手臂收得死紧,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
“你找到我了……”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哽咽,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抑制不住的颤抖。
末世降临,他拼了命地想护住灼华。
那时候,物资紧缺,他自己每天就靠一点过期的饼干和水维持生命,却把稍微好点的食物留给灼华。
就算他自己啃着树皮、喝着脏水,灼华面前也有一口能下咽的吃食。
那天的记忆像烙印,刻在他骨子里。
食物彻底耗尽,他摸了摸灼华的头发,只说“等我回来”,就揣着把刀出门了。
等他抱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物资往回赶,远远就看见那栋楼被丧尸堵得密不透风,黑压压的一片。
他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却被丧尸逼得步步后退,喊了无数声“灼华”,回应他的只有丧尸的嘶吼。
从那以后,他成了没有根的人,沿着各个基地找。
他问过遇到的每一个幸存者,得到的却只有“没见过”“可能……不在了”这样的回答。
每一次失望都像在心上划一刀,可他不敢停,他怕自己一停下,就真的彻底失去灼华了。
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怀里真实的触感和温度,才让他那颗悬了太久的心,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