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攻击的重点明显放在了侧翼。位于防线三点钟方向(右侧翼)的方辰阳,最先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数道炽热的火舌从不同角度向他藏身的废墟疯狂舔舐而来,子弹打在石块上,溅起一连串刺目的火星和纷飞的碎石屑,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他只能极力缩小身体,紧贴着地面,利用瞄准镜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观察,偶尔抓住对方火力间隙的刹那,迅速探身,扣动扳机,进行极其短暂却精准的反击,每一次枪响,都必然伴随着远处一声闷哼或短暂的惨叫,但这并没能完全遏制住敌人迂回包抄的企图。
几乎在同一时间,位于九点钟方向(左侧翼)的田甜也遭遇了凶猛的火力压制。至少两挺轻机枪和数支步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将她依托的石头打得作响,逼得她只能死死趴在石头后面,连更换弹匣都变得异常困难。何良和谢堇雨试图向她提供支援,但也被侧翼迂回过来的敌人散兵火力所牵制,一时无法有效缓解她的困境。
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位于十二点正面对准敌人主要来袭方向的张世普,此刻感受到的压力反而最小。敌人的正面进攻似乎只是佯动,火力虽然听起来热闹,但准头和密度都远不如侧翼。这反常的情况让周明川的眉头锁得更紧——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敌人显然改变了战术,意图非常明确,就是要先从相对薄弱的侧翼进行突破,然后合围中心阵地。真正的致命一击,或许就隐藏在这看似“轻松”的正面之后。
海涛声依旧在不依不饶地拍打着海岸,但这自然的韵律此刻已完全被人类制造的死亡交响所淹没。浓烈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和神经。短暂的“风暴眼”已经过去,钢铁与鲜血构成的风暴,正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将这片小小的海滩彻底吞噬。每一秒,都可能是生死界限。
战场上的喧嚣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过滤,只剩下那两挺重机枪持续不断的、撕裂布匹般的咆哮声。这声音不仅折磨着众人的耳膜,更像两把沉重的铁锤,不断敲击在防御阵地的核心支撑点上,溅起一连串致命的火花,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灼热的弹头犁过掩体前方的土地,掀起阵阵烟尘,任何试图抬头观察或移动的企图,都可能招致粉身碎骨的结局。
周明川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掩体后壁,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掉在他的脖颈里,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他微微侧头,避开正面肆虐的弹雨,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战线,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分析着每一处火力点的强弱、每一个队员的位置和状态。形势很清楚,不拔掉这两颗毒牙,整个防线会被一点点耗干、撕碎。侧翼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正面的敌人虽暂是佯攻,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化虚为实。时间,依然是最大的敌人。
他的手指稳稳按上耳麦,声音透过电流,低沉而清晰,不带一丝犹豫,直接穿透枪炮的轰鸣,传入特定两人的耳中:“山鹰、红狐。优先目标,对方制高点重机枪手。坐标,11点方向崖壁突出部,3点方长。各自锁定,确保一击毙命。由山鹰先行选择,红狐协同补射并清除残余威胁。执行。”
命令简洁、精准,赋予了执行者充分的战术自由度。这就是周明川的风格,在关键时刻,他只给出目标和关键节点,信任队员的能力和判断。
耳麦里立刻传来两声短促而冷静的回应。
“山鹰收到。”这是何良的声音,平稳得如同磐石。他此刻化身为“山鹰”,目光透过高倍狙击镜,已经锁定了那个在11点方向崖壁上不断喷吐火舌的身影。那个位置视野极佳,几乎俯瞰大半个海滩,对队伍的威胁最大。
“红狐收到。”谢堇雨的回应同样干脆,但音调略微清冷,如同她的代号。她的枪口微微调整,指向了3点方向观测所顶层的那个机枪阵地。作为搭档,她瞬间明白了何良的选择——他必然会挑那个更难对付、位置更刁钻的目标。而她,将负责解决另一个,并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意外。
两个人都是团队中顶尖的狙击手,默契早已融入骨髓。对方暴露的火力点上有四名机枪手,两人操纵一挺机枪,交替射击以保证火力的持续性。只要配合得当,在极短时间内清除这四个目标,并非难事。难的是在如此混乱的战场环境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和精准,以及应对狙杀成功后可能招致的疯狂报复。
何良此刻仿佛与身下的岩石、手中的狙击步枪融为一体。他调整着呼吸,使之变得悠长而深远,胸膛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外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子弹呼啸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他的世界,此刻只剩下眼前那个小小的、圆形的视野——狙击镜里,那个戴着钢盔、面部因疯狂射击而扭曲的敌军机枪手,正卖力地操控着枪柄,灼热的弹壳不断从抛壳窗抛出,在空中划出亮眼的弧线。风速、湿度、地心引力……无数数据在他脑中飞速计算、修正。他的食指轻轻搭在冰凉的扳机上,感受着那细微的临界点。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或许是对手更换弹链的刹那,或许是副射手递弹时身体微微遮挡主射手的瞬间……
就在那名主射手因为枪管过热,动作稍有迟滞,侧头对副射手吼叫什么的一刹那——
“嘭——”
一声沉闷而特殊的枪响,打破了战场噪音的某种平衡。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轻微,但在何良听来,却如同惊雷。这是他手中那支加装了高效消音器的狙击步枪特有的击发声。子弹脱离枪口,以超越音速的速度,旋转着撕裂空气,沿着一条精确计算的死亡轨迹,射向目标。
狙击镜的视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正在嘶吼的机枪手,头部像是被一颗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的钢盔猛地向后一扬,眉心偏上的位置骤然爆开一团浓稠的血雾,在正午惨淡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厉的暗红色。鲜血和某些不可名状的液体溅射开来,将他身旁的副射手和机枪防盾染得一片狼藉。机枪手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僵硬地向后仰倒,重重地砸在岩石地面上,四肢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在11点方向枪响余音未散之际——
“嘭——”
另一声同样沉闷的枪响,从谢堇雨,代号“红狐”的阵地方向传来。她的目标,那个在3点方向疯狂扫射的机枪手,显然被同伴的瞬间死亡惊得愣了一下。就是这不到一秒的愣神,决定了她的命运。谢堇雨的子弹,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接钻入了他暴露出的胸口位置。子弹巨大的动能瞬间破坏了他的心肺功能,他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机枪戛然而止。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迅速扩大的血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即软软地瘫倒下去,压在了还在滚烫的枪管上,发出一阵皮肉烧焦的嗤嗤声。
一击得手,谢堇雨没有丝毫停顿。她的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右手迅速而稳定地拉动枪栓,黄澄澄的滚烫弹壳抛出,发出清脆的落地声。左手几乎同步将下一发子弹推入枪膛,“咔嚓”,枪栓复位,子弹上膛。她的肩膀重新稳稳抵住枪托,眼睛一秒不离瞄准镜。视野中,那名被主射手鲜血溅了满身的副射手,正惊恐地试图推开同伴的尸体,去抓取那挺仍在冒烟的重机枪。
“想都别想。”谢堇雨心中冷叱,十字准星已经牢牢套住了那个慌乱的身影。
“嘭——”
第三声枪响,间隔不到两秒。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那名副射手的右肩胛骨下方,穿透了作战服和肌肉,很可能伤及了肺部。副射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前扑倒,正好撞在机枪支架上,连同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一起滚倒在地,失去了战斗力。
就在谢堇雨的第二声枪响余音未落之际——
“嘭——”
何良的第二次射击,几乎与她的枪声重叠在一起,形成了短暂的和弦。他的目标,是11点方向那个刚刚反应过来,试图躲到岩石后面寻求掩护的副射手。然而,何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子弹如同长了眼睛,在他缩回掩体前的最后一刻,钻入了他的侧颈。动脉破裂,鲜血如同破裂的水管般喷涌而出,副射手徒劳地用手捂住伤口,但鲜血仍从指缝间汩汩涌出,他靠着岩石滑坐下来,眼神迅速涣散。
前后不到六秒。
四声经过消音处理、显得格外压抑的枪响。
四名对防线威胁最大的敌军机枪手,两死两重伤,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刚才还疯狂咆哮、压制得众人无法抬头的两个重机枪火力点,瞬间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