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阳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手臂,将一小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用唾液慢慢含化,不敢发出丝毫咀嚼声。他的动作机械而高效,所有的感官注意力都集中在外界的风吹草动上。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阴影下,小队的其他几名队员正在轮流休息,抓紧这战前宝贵的间隙恢复体力。而谢堇雨则像幽灵一样隐没在队伍最后方一个更隐蔽的制高点上,警惕地监视着侧翼和来路。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远处蓝军基地隐约传来的引擎轰鸣,以及丛林里不知名昆虫的窸窣鸣叫。突然,方辰阳耳中那个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微型骨传导耳麦,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电流杂音,紧接着是谢堇雨那特有的、清冷而压低的嗓音,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呼叫鲲鹏,这里是红狐。我方位两点钟方向,距离约三百米,发现不明人员活动迹象,初步判断为四人小队,正沿林间小路向我方潜伏区域接近。脚步声杂乱,伴有断续交谈声,警惕性似乎不高。完毕。”
方辰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用肘部轻轻撞击了一下紧挨着他右侧、同样伪装得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周明川。周明川原本闭目养神,几乎在接触的瞬间就清醒过来,眼神瞬间恢复清明。方辰阳凑到他耳边,气息微弱得如同叹息,将谢堇雨的预警一字不差地转述:“红狐报告,两点钟方向,有人过来,四个。准备。”
周明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是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专注。他微微点头,随即像一条无声的蟒蛇,悄然后退,融入了更深的阴影中。他依次移动到其他正在休息的队员身边用最简单的手语和几乎不可闻的气音下达指令。手指精确地指向谢堇雨所在方位的两点钟方向,然后做出“敌接近”、“静默”、“准备接敌”的战术手语。
整个小队像一部突然被上紧发条的精密机器,瞬间从休眠状态进入临战姿态。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队员们凭借长期磨合形成的默契,开始极其缓慢地调整各自的位置,检查随身武器,确保保险打开,消音器安装到位。每一个动作都轻缓到了极致,身体尽可能贴近地面,利用每一处隆起、每一丛灌木作为掩护。腐烂的树叶和松软的泥土吸收了移动的声响,只有偶尔压断细小枯枝的微响,也迅速被林间的自然噪音所吞没。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着紧张、警惕和杀意的无形气息。
渐渐地,脚步声和隐约的谈话声由远及近,透过层叠的枝叶传了过来。
“……红凌同志,您慢着点,这林子里路滑,坑坑洼洼的,小心别崴了脚。”一个略显粗犷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关切。
“知道了,王伟同志。谢谢提醒。”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娇憨的女声回应道,“这次能到咱们蓝军的演习一线,亲眼看看咱们战士的风采,真是机会难得。说起来,还得谢谢堇秋姐姐帮忙争取呢!”
另一个音色温婉,但略显成熟的女声笑着接话:“好了红凌,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这也是借你的光,才能名正言顺地到前面来看看。整天在后勤机关待着,都快忘了战场是什么味儿了。”这正是谢堇秋的声音。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声——王伟——又插话进来,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堇秋姐,您太谦虚了。对了,上次听您提起,您不是还有个亲妹妹也在咱们东南军区当兵吗?她在哪个部队啊?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这演习场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密林深处,潜伏在杂草中的方辰阳,听到“王伟”这个名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个同样身材敦实、脸上总带着憨厚笑容的新兵蛋子形象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是同一个人吗?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耳麦里,先是传来周明川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直接呼叫方辰阳的代号:“鲲鹏,听声音,像是‘老家’来的人。”紧接着,萧胖子那略带戏谑的粗哑嗓音也插了进来,带着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老方,嘿,听见没?好像是王伟那小子!这世界可真小。怎么样,咱哥几个要不要给老战友来个‘惊喜’,打个招呼?”
这时,周明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直接呼叫谢堇雨,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质询:“红狐,报告情况。对方人员中,那名被称为‘谢堇秋’的女性,与你是什么关系?重复,说明你与谢堇秋的关系。”
耳麦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嘶声。几秒钟后,才传来谢堇雨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清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报告队长,关于这名人员的身份信息,属于我的个人隐私范畴。在当前战术环境下,我认为没有必要也必须回答吗?”
周明川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透过耳麦传来的压力陡增:“红狐,注意你的立场!我现在是以队长的身份,在作战环境下询问你。目标的身份背景,可能直接影响我方行动决策和风险判断,包括但不限于识别敌军伪装、评估对方意图、以及决定接触或规避策略。这不是在探询你的家事,这是战术情报需求。我要求你,立刻、如实回答!”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方辰阳甚至能想象出谢堇雨此刻紧抿着嘴唇、眼神挣扎的样子。远处,那四个人的脚步声和闲聊声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另一个男兵在奉承王伟:“我们班长可厉害了,当年差点就选上特种大队了……”
终于,谢堇雨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耳麦,带着一种仿佛抽离了所有情绪的平静,但仔细听,却能品出一丝艰涩:“报告队长,目标人员谢堇秋……是我的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完毕。”
这简短的回答,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然在表面上没有激起太大的涟漪,却在每一位队员的心中都荡开了层层波纹。原本一场单纯的潜伏侦察、可能发生的遭遇战,瞬间被注入了一种复杂而微妙的人际纠葛。姐姐在蓝军后勤机关,妹妹在红军特种小队,在这生死相搏的演习战场上不期而遇。这层关系,会给这次任务带来怎样的变数?
所有队员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队长周明川的下一步指令。周明川的目光穿透伪装网和层层枝叶,锐利地扫过那四个逐渐走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的身影,最终落在谢堇雨潜伏的方向停留了一瞬,眼神深邃如夜。他需要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做出最冷静也最正确的抉择。
丛林,依旧一片死寂,但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就在王伟四人毫无防备地经过谢堇雨潜藏的那片浓密灌木时,周明川的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他隐藏在阴影中,果断而迅速地打出了一连串无声的战术手语——目标明确:无声制伏,一个不留。
命令即出,行动立起。
王伟和另一名男兵正随口闲聊,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般的阴影已然笼罩而下。就在这一刹那,萧胖子和张世普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幽灵,自他们身后的腐叶堆中悄无声息地骤然暴起!萧胖子那粗壮有力的手臂,宛如一道铁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王伟颈后猛地绕过,粗糙的手掌精准而狠辣地捂死了他的口鼻,将一切可能发出的惊呼扼杀在喉咙深处。同时,另一条手臂狠狠勒住王伟的脖颈,强大的窒息感瞬间剥夺了他的思考和反抗能力。王伟双眼猛地凸出,只能发出几声模糊的“呜呜”声,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向后拖拽,双脚徒劳地蹬踹着地面,随即被萧胖子借着体重狠狠掼倒在地,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心。
旁边的张世普动作同样干净利落,目标明确地对付另一名男兵。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除了身体与地面沉闷的撞击声和短暂的挣扎摩擦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响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在前面的罗红凌和谢堇秋似乎隐约听到了身后异样的动静。罗红凌率先停下脚步,疑惑地侧过头,想要看个究竟:“王……”她的话还未说完,甚至没来得及完全转身,两道矫健的身影已如猎豹般扑至!
童安然目标直指罗红凌,一手掩口,另一手迅速锁住她的肩颈关节,巧妙发力,使其瞬间失去平衡,软软瘫倒。田甜则对付谢堇秋,动作精准而克制,捂住其嘴的同时,一记巧妙的手刀精准地落在其颈侧动脉窦上,谢堇秋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眼前一黑,意识迅速涣散,无声地瘫软在田甜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