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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飞提剑追至古庙残垣时,胸口已闷得发疼——方才在林子里追了黄皮子三里地,粗布袍角被荆棘划得满是破口,剑穗上还沾着半片带露的腐叶。月光透过斑驳树影洒下,在青苔斑驳的石阶上织出碎银似的网,风卷着庙内飘出的霉味与腐叶气,呛得他忍不住咳了声。

那黄皮子却没再逃,竟后肢立起蹲在石阶顶端,前爪拢在胸前,活像个人拱手的模样。它浑身黄毛沾着泥点,唯有琥珀色的眼珠在暗处亮得瘆人,开口时声音尖细如生锈的剪刀划着湿木,刺得人耳膜发疼:“李大人,莫要追了——您命里该有此劫,躲不掉的。”话音落时,林子里突然起了阵怪风,惊得枝桠上的寒鸦“呱呱”四散,黑羽飘落在李云飞脚边,像极了碎掉的纸钱。

身后的兰儿早没了力气,一跤瘫坐在地,后腰撞在断碑上,疼得她倒抽冷气。她脸色惨白如纸,牙齿打颤得“咯咯”响,手指死死攥着李云飞先前给的护身符——那黄绸子早被汗浸湿、捏得发皱,指节却仍用力指着庙门残破的匾额:“大、大人您看……那‘青云观’三个字……”

李云飞忙举高手里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焰在风里晃得厉害,照得匾额上的朱漆一片片往下卷,像剥落的痂。朱漆底下,竟露出层暗褐色的痕迹,凑近了看才辨出是早已凝结发黑的血迹——血迹顺着匾额的木纹漫开,把“青”字的竖勾晕成了扭曲的手指形状,“云”字的两点像两只圆睁的眼,整行字歪歪扭扭爬在木头上,活似被人掐着脖子写出来的蚯蚓。

他正蹙眉细看,忽闻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脆响——是瓦片从断墙上滚落的声音。李云飞猛地转身,剑刃已横在身前,却见柳如烟执伞立在断墙下:她穿的月白旗袍沾了些泥点,乌木伞柄被手指轻轻转着,伞面绘的金线牡丹本该鲜亮,此刻花瓣边缘竟渗出点点猩红,像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

“师傅怎么在此?”李云飞喉结滚了滚,握剑的手心沁出冷汗——柳如烟素来只穿素白道袍,今日这旗袍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师傅周身的气息冷得像冰,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剑尖不自觉地颤了颤,寒光映在柳如烟脸上,竟没照出半分暖意。

柳如烟却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软得像棉絮,手里的动作却快得惊人——乌木伞骨“咻”地从伞面里弹射而出,银亮的尖端直取李云飞咽喉,破风的锐响逼得人睁不开眼。“李公子可还记得,三年前你在黑水河畔救下的那个哑女?”她说话时,另一只手猛地翻转伞面,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符咒——朱砂写就的符文里泛着淡黑的气,赫然是去年剿萨满匪寨时,那些妖人用来炼尸的驱邪阵!李云飞瞳孔骤缩,腰腹发力侧身疾躲,伞骨擦着咽喉掠过,带起的风裹着符咒的腥气,刮得脖颈发疼。他反手挥剑,寒光劈向柳如烟手腕,却见她手腕轻转,残破的伞面如蝶翼翻卷,内衬符咒突然亮起暗红微光,庙内温度骤降,青苔石阶上竟凝起层薄霜。

“师傅!”李云飞剑势顿了顿,记忆里柳如烟总着素白道袍,持拂尘教他辨符识邪,此刻伞面符咒却泛着邪异红光——与三年前黑水河畔剿匪时,那些萨满妖人用来炼尸的符咒如出一辙。

黄皮子突然尖啸一声,身形如黄影窜起,利爪直抓柳如烟面门。柳如烟冷哼,另一只手从袖中甩出铁链,链端铁钩带着倒刺,堪堪勾住黄皮子后腿。“孽畜也敢碍事!”她手腕用力,黄皮子被甩向残垣,撞得断墙簌簌掉灰,口中却仍喊:“李大人!她借符咒吸了你三年阳气,再不动手就晚了!”

兰儿这时猛地爬起,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个布包——是之前李云飞让她收着的、剿匪时缴获的萨满厌胜牌。“大人!这牌子遇邪符会发烫!”布包刚递出,就被柳如烟的铁链卷走,厌胜牌落在地上,竟与伞面符咒相吸,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地面青苔瞬间焦黑。

“三年前你救的哑女,本是我师妹清瑶。”柳如烟步步紧逼,伞骨再次弹出,这次带着符咒的黑气,“你以为是救她?实则是破了我布下的护魂阵,让她被黑水河的邪祟吞了魂魄!”她忽然狂笑,声音尖锐如黄皮子:“我苦心三年,借教你驱邪之名吸你阳气,又引黄皮子来乱你心神,就是要在这青云观——当年清瑶埋骨之地,取你性命祭她!”

李云飞只觉心口发闷,三年来柳如烟每回替他“驱邪”时的温热掌心、赠他的“护身符”,此刻都成了刺向心口的刀。他咬碎牙,提剑直指柳如烟:“若清瑶姑娘在天有灵,绝不会容你用邪术害人!”

剑风刚起,黄皮子突然扑到李云飞脚边,叼住他的裤脚往庙后拽:“匾额后有机关!是清瑶姑娘的护魂符!”李云飞余光瞥见残匾下的缝隙,果然有微光透出。他旋身避开柳如烟的铁链,剑鞘砸向匾额——“哗啦”一声,匾额碎裂,露出后面嵌着的一块白玉牌,牌上刻着“清瑶”二字,周身泛着柔和白光。

白光刚起,柳如烟的符咒突然失效,伞面瞬间焦黑如炭。她惊怒交加:“不可能!清瑶的魂魄早就散了!”白玉牌却缓缓飘起,化作一道浅白虚影,正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她轻轻摇头,看向柳如烟的眼神满是悲悯。

柳如烟手中铁链“当啷”落地,瘫坐在地,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师妹……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黄皮子这时走到虚影旁,尖细的声音软了些:“清瑶姑娘守着这青云观三年,就是怕你走火入魔。李大人,你的‘劫’是善恶迷局,如今破了,也算渡了。”

李云飞收剑入鞘,看着浅白虚影渐渐消散,只余下白玉牌落在兰儿手中。庙外的月光不再阴冷,透过断墙洒进来,照在青苔石阶上,竟映出点点细碎的光,像极了清瑶虚影最后那抹温和的笑。

伞骨尖端离李云飞咽喉不过三寸时,忽有一道青影从断墙后掠出——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拂尘柄精准撞在伞骨侧面,银亮尖端偏开半寸,擦着李云飞的衣领钉进身后的残碑里,溅起细碎的石屑。

“柳师妹,二十年的道心,竟要毁在一场执念里?”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腰间系着块通透的墨玉,手里拂尘的鬃毛虽有些凌乱,却泛着淡淡的莹光。他须发半白,眼角刻着细纹,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像浸了月光,扫过柳如烟时,带着几分痛惜。

“玄机子?”柳如烟瞳孔骤缩,握着伞柄的手青筋暴起,“你不是早该在终南山闭关,不问世事了吗?”

玄机子没答,转而看向石阶上的黄皮子——那黄毛畜生见了他,竟收敛了尖刻,后肢微微屈膝,像是在行礼。“黄九,你守着这青云观三年,就是为了等今日?”玄机子声音温和,却让黄皮子琥珀色的眼珠泛起水光,尖细的声音软了些:“玄道长,清瑶姑娘的魂还没散,不能让柳姑娘把她拖进邪道里。”

“清瑶?”李云飞猛地抬头,攥着剑柄的手更紧了,“三年前黑水河畔的哑女,叫清瑶?”

柳如烟突然狂笑起来,旗袍下摆扫过地上的青苔,猩红的牡丹花瓣在伞面上晃得人眼晕:“是!她是我师妹清瑶!当年她为救我,被萨满妖人种下噬魂咒,我好不容易找到护魂之法,却被你——”她指着李云飞,声音陡然尖锐,“你偏要多管闲事!在黑水河畔把她从阵眼救走,断了她最后的生机!”

玄机子轻轻叹了口气,拂尘扫过残碑上的蛛网,露出碑上模糊的刻字——“清瑶之墓”四个小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师妹,你可知清瑶为何不愿你用邪术?”他从袖中取出个青铜小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半片绣着兰草的绢帕,“她临终前托黄九带话,说李云飞是无心之失,更说你若为她堕入邪道,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安生。”

黄皮子这时窜到李云飞脚边,叼住他的裤脚往残碑后拽——那里竟藏着个半露的地穴,黑黢黢的洞口飘着淡淡的白气。“李大人,清瑶姑娘的魂就困在里面,柳姑娘用萨满符咒吸你的阳气,是想强行把魂召到自己身上,可这样一来,她俩都会魂飞魄散!”

柳如烟见被戳破心事,眼神骤然变得狠厉:“我不管!只要能让清瑶回来,魂飞魄散又如何?”她猛地将伞面往地上一按,内衬的符咒突然亮起妖异的红光,地面的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枯萎,连空气中的霉味都混进了腥气。

玄机子忙将拂尘横在身前,墨玉吊坠发出青荧色的光,在身前织成一道光网:“李云飞,护住兰儿,别让她靠近符咒的红光!柳师妹的邪术需以阳气为引,你方才若被伞骨伤到,此刻早已成了她的‘炉鼎’!”

李云飞这才惊出一身冷汗——难怪三年来柳如烟总以“固本培元”为由,替他施针、赠符,原来那些都是吸他阳气的手段。他转身将兰儿护在身后,剑刃重新出鞘,寒光映着玄机子的光网,与柳如烟的红光在古庙中撞出细碎的火花。

柳如烟见状,突然从袖中甩出一条黑铁链,链端的铁钩缠着符咒,直取玄机子面门:“谁也别想拦我!”

黄皮子突然跃起,用身体撞向铁链——铁钩擦着它的脊背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黄毛上瞬间浸满鲜血。“玄道长,快带李大人进地穴!清瑶姑娘的魂认他,只有他能解符咒!”黄皮子跌在地上,声音微弱却坚定。

玄机子眼神一沉,拂尘猛地扫向柳如烟的手腕:“师妹,醒醒!”

玄机子的拂尘刚扫到柳如烟手腕,忽闻庙外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三匹黑马踏碎月光,鞍上之人皆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青铜镜囊,镜面上浮刻的二十八宿星图泛着冷光。为首之人勒马而立,斗篷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左眼角有道蜈蚣状的疤痕:“柳如烟,你私炼噬魂阵、屠戮玄镜司夜枭的罪证,我们已查了三年。”

“玄镜司?”李云飞瞳孔骤缩——三年前剿匪时,曾见过这些人手持青铜镜驱散邪祟,没想到今日竟追到了青云观。疤面男子身旁的少女却轻笑出声,她卸了斗笠,露出满头银发如瀑,指尖把玩着一枚刻着“镜”字的玉牌:“李大人莫慌,我等是来收尾的。”话音未落,她手腕轻抖,玉牌突然化作万千光蝶,绕着古庙残垣织成一道光网,将柳如烟的符咒红光牢牢困在中央。

柳如烟见状,铁链猛地缠住玄机子的拂尘,借力腾空而起,伞面翻转间甩出七枚血玉钉:“玄镜司的狗皮膏药,当年没能拦住我,现在也休想!”血玉钉划破空气,带起刺耳的尖啸,却被第三匹马上的老者抬手接住——他鹤发童颜,掌心托着一面八角青铜镜,镜面倒映出血玉钉的轨迹,竟在空中凝成冰晶坠落。

“玄镜司镇魔卫玄封,见过柳姑娘。”老者声音温润,镜中突然浮出一行血色小字,“你在黑水河埋下的三十具尸傀,此刻正在镜湖秘境受业火焚身之苦。”柳如烟浑身剧震,伞面的牡丹纹瞬间暗淡三分:“不可能……那些尸傀需用本命精血喂养,你们如何找到?”

银发少女指尖的光蝶突然聚成利刃,直取柳如烟后颈:“玄镜司的‘天机眼’,能照尽天下邪祟。”她说话时,疤面男子已无声无息绕到庙顶,腰间青铜镜射出三道寒光,将柳如烟退路封死。玄机子趁机抽回拂尘,墨玉吊坠爆发出刺目青光,与光网、镜光形成三才之阵。

黄皮子突然从地穴钻出,口中叼着半片染血的绢帕:“清瑶姑娘的魂撑不住了!李大人快下去!”李云飞不再犹豫,将兰儿推入光网保护范围,提剑跃入地穴——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洞底竟悬浮着数百盏人皮灯笼,烛火映出中央白玉棺椁,棺盖内侧刻满密密麻麻的《往生咒》。

“李云飞……”微弱的呼唤声从棺椁中传来,李云飞定睛一看,竟是三年前黑水河畔的哑女清瑶!她面色苍白如纸,魂魄正从七窍缓缓溢出,化作点点荧光。“柳师姐她……”清瑶话未说完,地穴突然剧烈震动,柳如烟的铁链破顶而入,链端铁钩直奔李云飞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三道玄光从洞口射入——银发少女踩着光蝶俯冲而下,指尖玉牌化作锁链缠住铁链;玄封的青铜镜悬在棺椁上方,镜面投射出北斗七星图,将清瑶的魂魄稳稳定住;疤面男子则甩出九枚青铜钉,在洞壁刻出镇魔阵。“我们拖住她,你快用清瑶的护魂符!”银发少女厉喝,玉牌锁链却在柳如烟的蛮力下寸寸崩裂。

李云飞这才发现,清瑶的魂魄正与棺椁内的白玉牌产生共鸣。他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玉牌上,“清瑶”二字突然亮起金光,与玄封的北斗阵交相辉映。柳如烟的铁链突然断裂,她踉跄着退到洞边,眼中的疯狂渐渐被恐惧取代:“师妹……你竟用自己的魂魄温养护魂阵?”

白玉棺椁应声而开,清瑶的魂魄飘出,与玉牌融为一体。她抬手轻抚柳如烟的脸颊,声音空灵如晨钟:“师姐,执念会让人变成妖魔。”话音未落,玄封的青铜镜突然爆发出强光,镜中浮现出三年前的画面——黑水河畔,清瑶为救柳如烟,主动踏入萨满阵眼,却被李云飞误破阵法,导致魂魄溃散。

“原来……是我错了……”柳如烟瘫坐在地,伞面的符咒尽数剥落,露出底下绣着的“清瑶”二字。玄封收了镜子,向李云飞拱了拱手:“李大人,这桩旧案,今日算是结了。”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三枚青铜令符,分别抛给银发少女和疤面男子,“把柳如烟带回镜湖秘境,按司规处置。”

李云飞抱着昏迷的兰儿走出地穴时,玄镜司的人马已消失在夜色中。古庙残垣上,光蝶凝成的光网正缓缓消散,月光重新洒在青苔石阶上,映出清瑶魂魄最后的微笑。黄皮子蹲在李云飞脚边,舔舐着伤口叹道:“玄镜司的人总爱装神弄鬼,不过那面镇魔镜倒真是个好东西。”

远处传来鸡鸣,玄机子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从袖中取出半片残镜:“这是当年清瑶姑娘托黄九留给你的。”李云飞接过一看,镜中竟映出自己与兰儿携手而行的画面——原来,清瑶的护魂阵不仅救了柳如烟,更在冥冥中改写了他的命数。

阿黄突然从庙后窜出,嘴里叼着块染血的帕子。李云飞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玄镜司镜湖秘境”几个字,帕角绣着朵半开的莲花。他抬头望向残匾,朱漆剥落处的血迹已褪成淡褐色,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来李云飞追黄皮子,原是因三日前城郊的“孩童失魂案”——城西王家的小儿夜里睡熟后,突然睁眼直挺挺坐起,嘴里念叨着“黄仙要收替身”,指尖还抓着几缕黄毛,随后便双目失神、气息微弱,连郎中都查不出病因。

这已是半月内第三起失魂案,受害者都是七岁以下的孩童,且家中都留有相同痕迹:窗台上的泥爪印、枕边的黄毛,还有一股淡淡的腥臊气。李云飞身为负责地方治安的官员,又曾随柳如烟学过辨邪之术,一眼便认出那黄毛带着微弱的邪祟气息,绝非普通黄鼠狼所有。

直到昨夜,他蹲守在第五家可能被盯上的孩童窗外,终于见着了那黄皮子——它浑身黄毛油亮,琥珀色的眼珠在夜里泛着光,正用前爪扒着窗缝,嘴里叼着个绣着黑纹的布偶,布偶眉眼竟与屋内孩童有七分像。李云飞当即提剑冲出,黄皮子见了他,丢下布偶就逃,布偶落地时,竟渗出几滴黑血,屋内孩童瞬间发出一声轻哼,原本失神的眼睛微微动了动。

“邪祟害人,还想跑!”李云飞认定这黄皮子是操控孩童失魂的元凶,提剑就追。可这黄皮子极是狡猾,专往林密草深的地方钻,好几次眼看要追上,它却突然窜进树洞、或是跃上高枝,还不忘回头冲李云飞尖啸两声,像是故意挑衅。

更让李云飞动怒的是,追至半途时,黄皮子竟突然转身,口吐人言骂他“多管闲事”,还说“这些孩童本就是替死鬼,你拦着就是逆天”——这话彻底坐实了它的邪祟身份,也让李云飞更笃定要擒住它,逼问失魂孩童的解救之法。

却没料到,这黄皮子看似逃窜,实则一步步把他引向青云观——直到后来玄机子与玄镜司的人出现,李云飞才知晓,黄皮子叼布偶、留黄毛,不过是用邪祟的假象引他来此,目的是让他撞见柳如烟的阴谋,也让他有机会找到清瑶的魂魄,解开孩童失魂的真正原因(孩童失魂实为柳如烟吸李云飞阳气时,外泄的邪祟气息误冲所致)。

黑风部落·篝火血咒

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兴安岭的白桦林上。树干上未干的松脂在残阳里泛着琥珀光,风一吹,便把林深处的兽吼与枯枝断裂声,揉进黑风部落飘来的烟火气里。李云飞的官靴踩过铺地的熊皮——那熊皮还带着未褪尽的粗硬黑毛,边缘的血渍早已发黑发硬,踩上去时能感觉到皮下骨骼的凸起。空气中的松脂香本该清冽,却被一股浓腥死死裹住,那是靺鞨人用新鲜狼血反复浸泡图腾柱的气味,腥气里还混着兽皮腐烂的酸腐,闻得人喉头发紧。

主帐前的篝火堆得比帐顶还高,青冈木柴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蹿起两三尺高,落在周围插着的狼头骨幡上,把惨白的颅骨映得发红。火塘边的铁架上,整只狍子被铁签穿了,油脂顺着焦黑的肉缝往下滴,“滋滋”落在红碳上,每溅起一簇火星,火舌便会突然窜起寸许幽蓝,像有活物在火里挣扎。黑风就坐在火塘正对的虎皮椅上,四十余岁的人,虬须里编着三串打磨光滑的狼骨串,每根骨头上都刻着细密的符文——那是靺鞨族“猎魂符”,据说能拘住猎物的魂魄,让猎手永不失手。他左脸的蝰蛇纹身从下颌爬至眼角,蛇眼用朱砂点得猩红,像是随时要从皮肉里钻出来。身上的皮袍镶满了黄澄澄的熊牙,领口处还挂着枚磨得发亮的熊爪,腰间悬着的酒壶更骇人——那是用敌人的头骨磨制的,天灵盖处钻了孔,塞着块狼皮塞子,壶身上还能看见未磨平的耳骨痕迹。此刻他正用柄短刀剔牙,刀锋上沾着的暗红肉块,是昨日猎熊时没啃干净的熊筋,剔下来的碎肉随手丢给脚边的猎犬,猎犬扑过去撕咬时,他眼底的凶光比犬牙还利。

李云飞立在火塘侧方,外罩的藏青色官服下摆沾了不少草屑,内衬的飞鱼纹东厂劲装却收拾得齐整——那劲装的袖口和领口都缝了细薄的钢板,能防短刀偷袭。他左手垂在身侧,指尖常年握剑磨出的茧子藏在指腹,摸上去像块粗糙的砂石;右手接过黑风递来的狍子腿时,指腹触到滚烫的油脂,却没丝毫躲闪——掌心的温度早已被袖中冰凉的袖箭机关压得发冷。袖口的暗袋里,三枚硼砂包用油纸裹得严实,指尖能清晰摸到硼砂颗粒的棱角,那是他出发前特意让玄镜司的人磨的细砂,专破萨满的火咒。

火塘另一侧,萨满老妇乌伦正跪着,她的背驼得像块弯弓,满脸皱纹深得能夹住草屑,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枯树皮。头上的鹿角冠歪歪斜斜,几支断角用麻绳绑着,颈间挂的人骨念珠每颗都泛着蜡黄,珠子碰撞时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像骨头在磨牙。她身前放着只黑陶罐,罐口冒着的白气不是热气,而是带着腥气的冷雾,搅动陶罐的木勺上缠着几缕灰黑色的乌鸦羽毛,每搅一圈,木勺便会刮到罐底的硬物——那是晒干的兽骨碎片,刮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罐里煮的不是汤,是混着乌鸦羽毛、狼血与不知名草药的黑水,黑水冒泡时,会浮出细碎的血沫,落在火塘里,便爆出星星点点的人形火星,那些火星佝偻着身子,像是在火里求救。

“汉人官爷怕不是嫌弃咱们的烤肉?”黑风突然开口,声音粗得像磨盘碾石头。他把头骨酒壶重重磕在火塘边的石头上,酒壶里晃出的血水溅在李云飞的官服下摆,那血珠竟没散开,反倒像活虫般顺着布料往上爬,所过之处,官服的青色竟微微发黑——那是靺鞨族的“蚀骨血”,沾到皮肉便会溃烂。他眯着眼,蝰蛇纹身的蛇眼在火光里晃,“还是说...怕这火里有什么不该看的?”

李云飞的袖箭已悄悄滑入掌心,冰凉的金属贴着手心,压下了心头的戾气。他面上却勾起笑,眼角的纹路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在下闻靺鞨人待客以心,烤肉喷香,怎会嫌弃?”说话间,他屈指一弹,藏在袖中的硼砂包被指力戳破,细如银砂的硼砂顺着指缝飘向火塘——硼砂遇火即燃,幽蓝的火焰突然猛地窜起三尺高,火中竟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虚影!那虚影穿着绸缎商袍,脖颈处有明显的咬痕,正是三个月前在兴安岭失踪的山西商队首领,他的嘴唇开合着,像是在喊“救命”,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砰!”乌伦的黑陶罐突然轰然炸裂,黑水溅了她满身,却没烫到她分毫——那些黑水落在地上,竟自动聚拢,绘出北斗七星的形状,每颗“星”都是团蠕动的血珠。她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厉色,人骨念珠攥得咯咯响:“你用道家符砂破我萨满巫术,究竟是...安东都护府的斥候,还是...玄镜司的走狗?”

“啪!”黑风突然抓起头骨酒壶,狠狠甩向火塘。壶中的血水泼出,正好浇灭了人脸虚影,火塘瞬间暗了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火。他站起身,熊牙皮袍下的肌肉绷得发硬,像头蓄势待发的黑熊:“老子不管你是谁,今晚肯喝了这碗熊血酒,便是黑风部落的朋友;不肯喝...”他指了指火塘边的狼头骨幡,“这火塘里,正好缺个汉人官爷的魂魄添柴。”

李云飞垂眸看向脚边——那酒壶摔在地上,流出的血水没渗进泥土,反倒在他靴边慢慢聚成了一只狼的形状!狼形的血影睁着猩红的眼睛,獠牙上还滴着血,正是靺鞨族最狠的“血契咒”——若喝了酒,便会被咒术缠上,从此受部落操控;若不喝,这血狼便会扑上来,啃噬人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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