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的初雪来得悄无声息,清晨推开暖房的门,外面已铺了层薄薄的白。“星糖草”的枝条弯着腰,枝头挂着冰凌,倒像串透明的糖葫芦;“接云草”的枯藤上积了雪,远看像条蜿蜒的银蛇,盘在木架上。李雪裹紧了棉袄,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这雪下得正好,能压一压‘镇风草’的枯枝,来年好发新芽。”
林辰扛着把扫帚从屋里出来,鞋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声,像咬碎了冻住的“水纹草”叶。“先扫练功场,孩子们今早要练‘踏雪式’。”他把扫帚递给跟出来的小石头,自己则去搬炭火盆,“暖房的温度得升上去,‘伴生草’的籽刚发芽,经不起冻。”
小石头举着扫帚,卓玛拿着小铲子,两个孩子在练功场里追着玩,雪沫子溅了满身。“萧先生说‘踏雪式’要轻,像踩在棉花上!”小石头蹦蹦跳跳地示范,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雪灌进脖子里,引得卓玛直笑。
“笨样!”卓玛伸手拉他,自己却被小石头拽得也摔了一跤,两人滚在雪地里,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雪块从枝头簌簌落下,正好砸在刚走出暖房的萧野头上。
“两个小捣蛋!”萧野拍掉头上的雪,眼里却带着笑,“再闹就罚你们抄合璧谱十遍。”
小石头立刻爬起来,拍着身上的雪喊:“才不抄!小陈先生说今天要教新招式,是‘寒梅式’!”
“就你消息灵通。”萧野笑着摇头,转向刚把炭火盆摆好的林辰,“老教授醒了,说想喝‘星糖草’煮的茶,让你过去一趟。”
林辰往暖房看了眼,李雪正蹲在木架前,小心翼翼地给“伴生草”的幼苗盖薄膜,鼻尖冻得通红。“让李雪去吧,她煮的茶比我好。”他扬声喊,“李雪,老教授要喝茶!”
李雪直起身,拢了拢围巾:“知道了!这就去!”她洗了洗手,从陶罐里抓了把晒干的“星糖草”,又摸出两颗冰糖,往“百草堂”走。雪光映着她的背影,布衫的月白色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像株刚抽芽的“水纹草”。
“百草堂”里,老教授正戴着老花镜看那幅合璧谱,小陈在旁边研墨,准备给谱子题字。“这‘共生式’的墨色晕得好,”老教授指着交叠处的灰调,“像极了冬雪落在‘随土草’上,白里透点青,有生气。”
“李姑娘来了。”小陈抬头笑,“快来煮茶,老教授念叨好几回了。”
李雪把“星糖草”放进陶壶,又添了几片“水纹草”的干叶,坐在炭炉前慢慢煮。火苗舔着壶底,茶香渐渐漫出来,混着炭火气,暖融融的。“老教授,林辰说您想喝浓茶?”她轻声问。
“嗯,加点‘接云草’的籽,提神。”老教授放下谱子,“昨天看你们练‘共生式’,林辰的刚劲里藏了三分柔,你的柔劲里带了三分刚,比我年轻时强多了。”
李雪的脸微微发烫,搅动茶水的勺子顿了顿:“是林辰教得好。”
“他那是舍不得使劲教。”老教授笑,“我跟他师父沈先生学武时,他师父也这样,对着女徒弟总留三分力。”他指了指谱子角落,“你看这里,沈先生当年补的批注,‘柔非弱,刚非强,刚柔相济,方为长久’,跟你们现在练的一个道理。”
茶煮好了,李雪给老教授和小陈各倒了一杯,刚要给自己倒,门被推开,林辰带着风雪进来了。“外面雪大了,暖房的薄膜被吹开了点,我去加固了下。”他搓着手,接过李雪递来的茶,一口喝下去,暖意从喉咙流到胃里。
“‘伴生草’没冻着吧?”李雪问。
“没,我盖了两层薄膜。”林辰坐到老教授旁边,看着谱子,“小陈要题字?”
“嗯,想题‘草木同心’四个字。”小陈举着笔,“您看合适不?”
林辰点头:“挺好。再加个副标题,‘终南合璧’。”
老教授抚着胡须笑:“这个好,既有你们俩的心意,也记着终南的根。”
小陈蘸了浓墨,提笔在谱子顶端写下“草木同心 终南合璧”八个大字,笔锋刚劲里带着柔意,像极了林辰与李雪的合璧招式。写完放下笔,他忽然指着窗外喊:“下雪籽了!”
众人抬头看,果然有细小的雪籽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萧野推门进来,身上落满了雪:“练功场的雪积厚了,‘踏雪式’正好练,孩子们都等着呢。”
“走,看看去。”林辰起身,顺手给李雪递了条围巾,“外面冷,戴上。”
李雪接过围巾系好,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心里像被炭火烤着,暖暖的。
练功场的雪已经没过脚踝,孩子们踩着雪,萧野正教他们“踏雪式”的要领:“脚要轻抬轻放,像‘水纹草’的叶拂过水面,不能带起雪沫子。”
小石头试了几下,雪沫子溅得老高,急得直跺脚:“怎么总不行啊!”
“心里别慌,”李雪走过去,牵着他的手示范,“想象脚下是‘水纹草’的叶,踩重了就破了,轻一点,慢慢找感觉。”
小石头跟着她的力道抬脚、落下,果然没带起多少雪沫。“哇!成了!”他兴奋地甩开李雪的手,自己练了起来。
林辰站在旁边看,萧野凑过来低声笑:“你俩这‘共生式’越来越默契了,刚才老教授还跟我说,该给你们俩定个日子,把这合璧谱正式传下去。”
林辰的耳尖微微发红,没接话,只是看着李雪教卓玛练剑的身影。雪籽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把碎钻,她抬手拂雪时,袖口露出的手腕白得像“水纹草”的嫩茎。
“在想什么?”萧野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没什么,”林辰收回目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给‘伴生草’准备的肥料,你帮我撒点,我去看看谱子题好了没。”
萧野接过布包,看着他走向“百草堂”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这小子,还装,眼里的情意都快溢出来了,跟沈先生当年一个样。
“百草堂”里,小陈正给题好字的谱子盖章,红印落在“终南合璧”旁边,像朵绽放的“星糖草”花。老教授捧着谱子,眯着眼笑:“好,好啊,等雪停了,就把这谱子挂在暖房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来的人都看看,咱们终南的草武,是怎么合璧的。”
李雪端着空茶盘进来,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林辰正好从外面进来,两人目光相遇,像雪籽落在炭火上,“滋”地一声,漾开圈暖意。
雪越下越大,暖房里的“伴生草”幼苗顶着薄膜,安静地生长着,新叶上还沾着林辰刚撒的肥料,像裹了层甜甜的糖霜。练功场的笑声、“百草堂”的墨香、暖房的草木气,混着雪的清冽,在终南的冬日里,酿成了坛最醇厚的酒,只等岁月开封,便会溢出满室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