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主峰,凌霄殿。
此地平日云雾缭绕,仙鹤清唳,乃是掌门清修、处理宗门大事之所,寻常弟子不得靠近。今日,殿门紧闭,强大的隔音结界笼罩四周,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蜀山权力核心的最高会议——长老会,正在此召开。
殿内,数道身影端坐。上首之位,自然是当今蜀山掌门,玄玑真人。他面容清癯,眼神温润中透着深邃,看似平和,却自有一股执掌正道魁首的威严。其下左右,分别坐着执法长老玉衡真人,以及包括紫阳真人在内的其余几位实权峰主和资深长老。令人瞩目的是,赵家当代家主赵元明,亦赫然在列,只是其座位略微靠后,面色沉静,眼神却不时闪烁。
议题的核心,正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幽冥教寻蚀月祭坛”之事,以及如何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风波。
玄玑真人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幽冥教余孽死灰复燃,意图染指上古禁地‘蚀月祭坛’,此事关乎修真界安宁,我蜀山身为正道砥柱,不可坐视。诸位长老,有何见解?”
一位须发皆白、主管宗门典籍的藏经阁长老率先发言,语气带着忧患:“掌门师兄,蚀月祭坛传闻乃上古封印邪魔之地,凶险异常。幽冥教处心积虑寻找,所图必然非小。依老夫之见,当立即联合昆仑等派,派出精锐力量,抢先一步找到祭坛,加固封印,绝不可让魔教得逞!”
此言得到了几位长老的附和。主动出击,防患于未然,符合蜀山一贯的行事风格。
然而,赵元明却微微摇头,出声道:“藏经长老所言固然有理。但蚀月祭坛虚无缥缈,线索模糊,贸然派出大量精锐,犹如大海捞针,不仅耗费宗门力量,若中了魔教调虎离山之计,反而不美。”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况且,据我所知,此次魔教动向,似乎与近期宗门内某些弟子的……特殊际遇有所关联。”
他虽未点名,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特殊际遇”直指刚从青州险死还生归来的萧无涯。
玉衡真人眉头一皱,执法堂出身的他,性格刚直,最不喜这种含沙射影,冷声道:“赵长老有何高见,不妨直言。宗门弟子在外历练,有所奇遇乃常事,莫非还要因魔教动向而担责不成?”
赵元明面对玉衡真人的逼问,并不动怒,反而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玉衡师兄言重了。我并非意指问责,只是觉得,此事既然可能因某些‘引子’而起,或许由相关之人前去探查,更能有的放矢。比如,派遣萧无涯师侄带队,前往昆仑边境一带查探。他既与幽冥教交过手,熟悉其手段,或能更快找到线索。当然,为保万全,需有得力长辈随行护持。”
他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颇有为宗门考虑的姿态。但紫阳真人和玉衡真人心中同时一凛。赵元明此举,分明是想将萧无涯推至风口浪尖!昆仑边境地域广袤,情况复杂,幽冥教若真有阴谋,必然布下重重陷阱。让萧无涯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而所谓的“随行护持”,若安排的是赵家一系或与之交好之人,途中会发生什么,更是难以预料。
紫阳真人当即开口,声音沉稳:“掌门师兄,无涯修为尚浅,虽有些际遇,但终究是炼气期弟子,让他带队深入险地,恐难当重任。探查之事,还是应由经验丰富的金丹长老负责为妥。”
赵元明立刻反驳:“紫阳师兄过谦了。萧师侄能独自从黑风岭那等绝地脱身,岂是寻常炼气期可比?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此番历练,正是磨砺英才的良机。我赵家亦有数名精锐弟子愿往,可由他们辅佐萧师侄,共同完成此任,也算是我赵家为宗门尽一份力。”
他图穷匕见,不仅要将萧无涯推出去,还想塞入赵家的人,方便监控甚至暗中下手。
殿内气氛顿时有些紧张。支持赵元明和支持紫阳真人的长老各执一词,争论不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玄玑真人轻轻敲了敲座椅扶手。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所有争论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掌门身上。
玄玑真人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元明,缓缓道:“赵长老心系宗门,提议派遣弟子历练,其心可嘉。”
赵元明脸上刚露出一丝得色,却听玄诚真人话锋一转:“不过,萧无涯终究入门尚短,修为需巩固,贸然赋予重任,确有不妥。然其与幽冥教交手经验,亦不可废。”
他略一沉吟,做出了决断:“这样吧。便由萧无涯,与外门执事弟子林风,共同带队,挑选一批精干外门及内门弟子,组成探查小队,前往昆仑边境。林风处事稳重,可补萧无涯经验之不足。”
这个决定,既部分采纳了赵元明的提议,用了萧无涯,却又加入了与萧无涯交好、且背景清白的林风作为制衡,并将队伍规模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避免了赵家大规模渗透的可能。
赵元明眼神微变,张了张嘴,还想再争取让赵家弟子加入主导层。
但玄玑真人没有给他机会,继续道:“为保安全,便由玉衡师弟随行暗中护持。玉衡师弟修为高深,执法经验丰富,足以应对突发状况。同时,亦可监察边境动向,防止魔教大规模入侵。”
“掌门师兄!”赵元明忍不住出声,“玉衡师兄身为执法长老,事务繁忙,岂能轻易离山?护持弟子之事,我赵家亦可派出长老……”
“不必了。”玑诚真人淡淡打断了他,语气虽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玉衡师弟前往,最为合适。此事关乎血焰盟,乃宗门头等大事,执法堂亲自介入,理所应当。赵长老及其族人,近期还是留守宗门,协助稳固防御为好。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魔教的目标,是否只有蚀月祭坛。”
这番话,彻底堵死了赵元明想要派人参与的企图,甚至隐隐有将赵家势力暂时束缚在宗门内的意思。玄诚真人显然对赵家与幽冥教可能存在的勾连并非毫无察觉,此举既是保护萧无涯,也是一种对赵家的警告和制约。
赵元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但在玄诚真人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他终究没敢再反驳,只得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沉声道:“……谨遵掌门法旨。”
玉衡真人起身,拱手领命:“掌门师兄放心,玉衡必护得弟子周全,查明魔教动向!”
紫阳真人也暗自松了口气。由玉衡真人随行,确实是最佳选择。玉衡为人刚正,又与清虚有旧,定会尽力护佑萧无涯。
“既如此,此事便定下了。”玄诚真人一锤定音,“探查小队三日后出发。诸位各司其职,务必确保宗门安稳。”
长老会散去,各位长老心思各异地离开凌霄殿。
赵元明快步走出,脸色阴沉如水。他原本想借此机会将萧无涯推入死地,至少也能安插人手严密监控,却没料到掌门如此决断,不仅安排了林风分权,更是派出了最难缠的玉衡真人随行,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萧无涯……玉衡……”他心中恨意翻涌,“就算有玉衡护着,边境之地,刀剑无眼,意外丛生,咱们走着瞧!”
另一边,紫阳真人与玉衡真人并肩而行。
“有劳玉衡师兄了。”紫阳真人郑重道。
玉衡真人摆了摆手,神色严肃:“分内之事。清虚老友托付于我,我自当尽力。况且,此事关乎宗门安危,亦关乎正道气运。那小子……是个好苗子,就是命途多舛了些。此次带他出去,或许也是对他的一番磨砺。”
紫阳真人点头:“但愿他能借此机会,更快成长起来。风暴将至,唯有自身强大,方能立足。”
消息很快传到了紫阳峰。
当萧无涯从周通那里得知长老会的决议时,他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从接到传讯符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感到自己无法置身事外。
“与林风师兄同行,还有玉衡师伯暗中护持……”萧无涯沉吟着。这安排,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林风是可托付生死的朋友,玉衡真人更是值得信赖的长辈。
“师弟,此行凶险,万万小心。”周通叮嘱道,“幽冥教诡计多端,赵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师尊让你我去准备一些丹药和符箓,以作万全之策。”
“我明白,大师兄。”萧无涯眼中闪过坚定之色,“该来的总会来。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这次边境之行,正好可以会一会那些魑魅魍魉。”
他回到住处,轻轻抚摸着煞影剑冰凉的剑身。剑身上,隐约有金黑两色流光一闪而逝。
三日后,昆仑边境。那里将是新的战场。他不仅要面对外部的魔教威胁,还要警惕内部的暗箭伤人。
但此刻,他心中并无畏惧,只有一股即将踏上征途的决然。他收起长剑,开始默默检查自身的装备,清点丹药,调整状态。
山雨已至,唯仗剑而行。而这,仅仅是他漫长道途上,又一次必要的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