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的余波尚未平息,第二轮的抽签结果已然在执事长老浑厚的声音中逐一公布。每一个名字的念出,都牵动着台下无数弟子的心弦。
当念到“丙字擂台,第三场!紫阳峰萧无涯,对,百草峰柳萱!”时,看台上再次响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比之前萧无涯出场时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百草峰的柳萱?那个‘小毒仙’?”
“这下可真是针尖对麦芒了!萧无涯是极致的快与狠,柳师妹却是绵里藏针,诡变难测!”
“上一轮那位以防御着称的体修师兄,在柳师妹手下都没撑过一炷香,浑身痒得自己跳了擂台,萧无涯的剑再快,砍不到人也是白搭!”
“嘿嘿,看他这次还怎么嚣张!百草峰的手段,可不是硬拼就能解决的。”
议论声纷纷扬扬,显然对这一场风格迥异、极具看点的对决充满了期待。不少在其他场次落败或尚未轮到的弟子,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丙字擂台,使得这里瞬间成为了焦点。
萧无涯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周遭的议论与他无关。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青衫,便向擂台走去。林风紧跟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忧色,低声道:“无涯,小心!百草峰的人手段诡异,尤其这个柳萱,据说用毒之术已得真传,千万别着了道,实在不行……认输也不丢人。”
萧无涯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给了林风一个“放心”的眼神,低声道:“我有分寸。”他的目光已然投向擂台对面。
只见一位身着嫩绿色衣裙的少女轻盈地跃上擂台。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容貌清秀可人,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透着一股灵动机敏,嘴角天然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意。她腰间挂着五六个颜色各异、绣着精致花草纹路的小巧药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手中并无传统兵刃,只有一截约三尺长、翠绿欲滴、仿佛刚从藤蔓上摘下还带着鲜活露珠的藤鞭。
这形象,与众人想象中擅长毒术的难缠角色大相径庭,反倒像是个不谙世事、偷跑出来玩耍的邻家小妹。
“百草峰柳萱,请萧师兄指教。”柳萱笑嘻嘻地抱拳行了一礼,声音清脆悦耳,神态轻松自然,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关乎宗门排名和修炼资源的激烈比试,而是一场同门间的寻常切磋。
然而,萧无涯的《剑心通明》早已悄然运转,灵觉提升到极致。在他远超常人的感知中,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周身环绕着一股浓郁而充满生机的木系灵气,但这勃勃生机之下,却如同沼泽般潜藏着几缕极其隐晦、阴寒刺骨的气息,令人心悸。她腰间那些药囊里,更是散发着或辛辣、或甜腻、或腥臭的复杂气味,每一种都预示着不凡的毒性。
“紫阳峰萧无涯,请柳师妹赐教。”萧无涯抱拳回礼,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鹰,没有丝毫因对方的外表和态度而放松警惕。他深知,在这修真世界,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东西,往往越是致命。
“比试开始!”
裁判长老话音落下的瞬间,柳萱脸上的笑意未减,但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起来。她并未如寻常对手般前冲或防守,而是足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身形如同被清风托起的柳絮,轻盈灵巧地向后飘退,瞬间拉开了与萧无涯的距离。同时,她那双白皙纤巧的双手疾速舞动起来,结出一个个复杂而优美的手印,指尖带起淡淡的绿色光晕。
“森罗万象·起!”
随着她一声娇叱,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擂台那由坚硬青钢石铺就、本应毫无缝隙的地面,竟在刹那间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一道道发丝般的裂纹出现,紧接着,无数墨绿色的荆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钻出、生长、蔓延!
这些荆棘粗如儿臂,长满了乌黑发亮的倒钩尖刺,棘身之上更是天然生成着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它们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种甜腻中带着腥气的怪异味道,仅仅是吸入一丝,就让人感到头脑微微发晕,显然带有强烈的神经毒素!
荆棘生长的速度快得骇人,几乎是呼吸之间,便在柳萱身前布下了一片方圆数丈、并且还在不断向外扩张蠕动的**荆棘毒阵**!茂密交错的荆棘之墙将她自己牢牢护在后方的同时,也极大地压缩了萧无涯的闪转腾挪空间,几乎将他逼到了擂台边缘!
这还没完!柳萱左手维持着法诀,催动荆棘生长,右手藤鞭如灵蛇般一抖,几颗毫不起眼的暗紫色种子被她以巧妙的手法,悄无声息地弹射到了荆棘丛的几个关键节点。
噗噗噗!
种子一接触充满木灵气的荆棘,立刻爆开,化作**浓郁如墨的毒雾**,迅速弥漫开来。这毒雾与荆棘本身散发的毒气混合在一起,颜色变得深沉诡异,不仅彻底遮蔽了视线,使得擂台中心一片模糊,其毒性更是猛烈了数倍,连擂台边缘的防护光罩都发出了轻微的“滋滋”腐蚀声!
“萧师兄,小心了哦,我的这些小宝贝们脾气可不太好,被它们缠上或者吸多了毒雾,可是会睡上三天三夜的哦!”柳萱清脆的声音从毒雾深处传来,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得意和戏谑。她这套连招施展得行云流水,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战术,目的就是利用场地限制,完美克制擅长近身搏杀的剑修。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这怎么打?连人都看不见了!”
“太赖皮了!这简直是耍无赖!有本事正面较量啊!”有支持萧无涯的紫阳峰弟子忍不住气愤地喊道。
“哼,擂台比武各凭手段,扬长避短才是智慧!难道要柳师妹站着不动让你萧师兄的利剑砍才叫公平?百草峰的战术本就如此!”立刻有其他峰的弟子,尤其是看不惯萧无涯之前强势做派的,出言反驳。
“这下萧无涯麻烦大了,他的速度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啊!”
林风在台下看得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额头上急出了细汗。这种局面正是萧无涯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空有一身凌厉剑术,却无法近身,犹如猛虎被困于荆棘牢笼。
萧无涯立于毒阵边缘,眉头微蹙。浓郁的毒雾已然蔓延到他身前尺许,他屏住呼吸,但皮肤仍能感觉到那股阴寒的侵蚀力,护体灵力自动激发,与毒雾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灵力在缓慢而持续地消耗。前方那蠕动的荆棘之墙,更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怪物,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尝试着向前谨慎地踏出半步,试探阵法的反应。
咻咻咻!
霎时间,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七八根粗壮的毒荆棘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带着破空之声,猛地从不同角度弹射而起,有的直刺他的双腿关节,有的缠绕向他的腰身,还有的横扫下盘,配合默契,迅疾狠辣!
萧无涯眼神一凝,流云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晃动,带起道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绝大多数攻击。但有一根荆棘的尖端几乎是擦着他的小腿掠过,锋利的倒刺将他青衫下摆划开了一道口子,布料瞬间变得焦黑发脆,可见毒性之烈!
不能硬闯!这荆棘毒阵浑然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坚韧异常,即便以煞影剑之利,斩断几根也会被后续无穷无尽的缠绕拖住,一旦身陷阵中,四面八方的攻击和无处不在的毒雾将瞬间把他淹没。
“咯咯咯……”柳萱银铃般的笑声再次从毒雾中传出,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的戏弄,“萧师兄,我的森罗万象阵可是会自行生长,越来越密的哦!这‘梦魇瘴’毒雾也会越来越浓,就算你闭气,也能从毛孔渗入呢!你还能躲多久呢?不如认输吧,免得受苦!”
她打定主意,就要用这种稳妥的消耗战术,逼对方灵力耗尽或者中毒昏迷。在她看来,萧无涯已是瓮中之鳖,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台下众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大多数人都认为萧无涯陷入了绝境。
然而,就在这片看衰和担忧的目光中,萧无涯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举动——他停下了看似徒劳的闪避,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他放弃了?”
“闭上眼睛等死吗?”
“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台下响起一片惊疑之声。
柳萱在阵中也透过荆棘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秀眉微挑,心中冷笑:“故弄玄虚?还是自知不敌,准备认输了?”
但下一刻,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萧无涯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他周身的气息非但没有涣散,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沉静。一股无形的感知力,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悄然扩散开来。
《剑心通明》,此刻被萧无涯催发到了当前境界的极致!视觉的遮蔽,反而成了他灵觉感知的催化剂!摒弃了五感中最易被迷惑的视觉,他的心眼彻底睁开!
在他的识海之中,一个无比清晰、立体、由无数能量流构成的擂台模型赫然呈现!那看似杂乱无章的荆棘毒阵,在他“眼”中变成了由无数绿色能量线条交织成的网络,能量的强弱、流转的节点、生发的源头,一目了然!那弥漫的毒雾,也不再是视觉上的阻碍,而是化作了深浅不一的灰色气团,其核心处那几个不断散发浓郁毒气的“毒源”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耀眼!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柳萱的身影在毒阵后方约三丈处,并非静止,而是在小范围内以一种独特的步法移动,双手法诀变幻,显然在维持并微调着阵法的运转,其体内灵力的流动轨迹也隐约可见。她腰间那几个药囊,更是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危险光芒。
“原来如此……阵眼在东南角那簇最粗的荆棘根部,能量由此供给全阵。毒源共有五个,分布在……柳萱本体灵力波动平稳,但维持此阵消耗不小,她在拖延时间,等待我毒发或力竭……”
电光火石之间,萧无涯已然洞悉了这荆棘毒阵的虚实和柳萱的战术意图!
“找到了破绽。”他心中默念,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下一刻,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再无半分迷茫!他并未拔剑,而是将**煞影剑连鞘握在手中**,体内改良版的《紫阳心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至阳至刚的纯阳灵力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丹田涌出,但这一次,他并未将其扩散开来形成防御或攻击,而是以强大的神识将其极度压缩、凝练,最终化作一层薄薄却炽烈无比、宛如实质的金色光焰,覆盖在整个玄黑剑鞘之上!使得这柄连鞘长剑,仿佛变成了一根燃烧着太阳真火的烙铁!
属性克制!至阳灵力,正是这些阴邪毒物的天生克星!
“焚!”
他口中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身形不退反进,竟是主动冲入了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毒雾荆棘之中!
但他冲击的路线极为奇特,并非直线冲向柳萱所在的大致方位,而是沿着毒阵的外围,以一种蕴含玄奥规律的奇异步法高速移动起来!他的步伐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每一次落点都精准地踏在荆棘能量网络流转的间歇处,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游鱼,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荆棘的主动攻击!
与此同时,他手中那燃烧着金色光焰的剑鞘化作一道金色残影,或点、或刺、或扫、或挑,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一丝花哨,每一击都精准无比地落在那些荆棘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上,以及那些不断喷吐毒雾的暗紫色毒源核心!
嗤嗤嗤——!
滋啦——!
至阳灵力与阴毒木灵、剧毒之气猛烈碰撞,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剑鞘所过之处,那原本坚韧无比、刀剑难伤的墨绿色荆棘,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霜,瞬间变得焦黑、枯萎、断裂!那些毒源更是被金色光焰直接点燃、净化,爆开一小团火光后便化为灰烬,其所散发的毒雾也随之消散!
萧无涯的动作快如闪电,身形飘忽如鬼魅,金色剑鞘舞动如轮!远远看去,只见一道包裹着淡金光芒的青色身影,在墨绿色的荆棘丛与漆黑毒雾中穿梭闪烁,所到之处,荆棘摧折,毒雾退散,原本密不透风的森罗毒阵,竟被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硬生生地从外围开始,迅速瓦解!
“什么?!”
柳萱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心布置的荆棘毒阵,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失去控制,能量网络被强行切断,毒源被接连破坏!对方那炽热的灵力属性,完全克制了她的手段!
“他怎么找到阵眼和毒源的?!还闭着眼睛?!”柳萱心中骇然,她赖以成名的阵法,在对方面前竟仿佛透明一般!
不能再等了!柳萱银牙一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迅速从腰间一个赤红色的药囊中拍出一小撮**朱红色的粉末**,用灵力激发,猛地向前一吹!
“狂舞毒藤!”
粉末融入残余的荆棘,那些尚未被破坏的荆棘如同打了鸡血般疯狂暴涨,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暗红,攻击速度和力量陡增数倍,不顾一切地缠向萧无涯,试图将他彻底困死!同时,她玉手一扬,三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针,悄无声息地混在狂舞的荆棘中,呈品字形射向萧无涯的上中下三路要害!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然而,这一切在《剑心通明》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萧无涯早已料到对方会有后手。面对狂暴的荆棘和阴险的毒针,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一直未曾出鞘的煞影剑,终于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清越如龙吟般的出鞘声**!
锵——!
黑色剑光乍现,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
没有施展任何复杂的剑招,仅仅是简单直接到极致的三剑点出!
叮!叮!叮!
三声轻响几乎合成一声,那三枚淬有剧毒、快如流星的毒针,被剑尖精准无比地点中,瞬间断为两截,跌落在地!
紧接着,萧无涯手腕一抖,煞影剑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
“紫阳初现·燎原!”
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纯阳剑意的弧形剑气横扫而出!这道剑气并非追求极致的切割力,而是带着一股**焚尽八荒的炽热意境**!
剑气过处,那些狂舞的毒藤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瞬间焦黑、碳化,继而化作飞灰!剑气去势不减,直接斩向阵法核心——那簇最粗的荆棘!
轰!
一声闷响,阵眼被破!整个荆棘毒阵如同失去了根基的大厦,瞬间崩塌、瓦解!所有的荆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消散,弥漫的毒雾也迅速被残留的纯阳剑气净化一空。
擂台中央,只剩下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柳萱,她握着藤鞭的手微微颤抖,看着眼前这个持剑而立、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压迫感的青衫少年,眼中充满了挫败和惊惧。她的最强手段,竟被对方以这种近乎碾压的方式破得干干净净!
萧无涯剑尖斜指地面,并未趁机进攻,只是淡淡道:“柳师妹,承让。”
柳萱怔怔地看了他几秒,最终苦笑一声,收起了藤鞭,洒脱地拱手道:“萧师兄修为高深,灵觉敏锐,小妹输得心服口服。佩服!”她倒也光棍,知道差距太大,爽快认输。
台下,在经过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热烈的哗然!
“破……破掉了?就这么破掉了?”
“他刚才闭眼是在干什么?怎么好像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金色的火焰是什么?好可怕的纯阳之气!”
“连百草峰的森罗毒阵都奈何不了他……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这一场胜利,比上一场一招败敌更加令人震撼。因为它展现了萧无涯不仅仅是快和狠,更拥有着可怕的战斗智慧、精准的洞察力以及对力量恰到好处的运用能力!
萧无涯收剑归鞘,对着裁判长老和柳萱分别一礼,再次平静地走下擂台。迎接他的,是无数道变得更加复杂、充满了敬畏、忌惮甚至一丝恐惧的目光。
林风激动地迎上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无涯的目光却已越过人群,望向了远处高台。他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而暗处的那些目光,经过此役,恐怕会更加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