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别院,名副其实。院墙由一种暗红色的山石垒砌,在夕阳映照下,恍如燃烧的晚霞。然而内里却是断壁残垣,荒草过膝,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苍凉。
四人简单清理出两间尚能遮风避雨的厢房,澄心与苏芷一间,萧无涯与林风一间。苏芷从储物法器中取出干净的蒲团、被褥和一些清水食物,总算让这荒废之地有了些许人烟气息。
夜幕降临,山风呼啸着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兽吼,更添几分荒寂。
林风伤势未愈,加之白日惊魂,很快便在铺了干草的地铺上沉沉睡去。萧无涯却毫无睡意,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宴会厅中的一幕幕——那泼来的毒酒、那决绝的自爆、那些恐惧排斥的目光、岳擎天不容置疑的驱逐令……
屈辱、愤怒、不甘,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体内被强行压制的煞气,在这激烈的情绪刺激下,再次蠢蠢欲动,黑金色的气流在他皮肤下若隐若现,使得他周身空气都微微扭曲。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澄心和尚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萧无涯的状态,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
“萧施主,心魔已生,若再强行压抑,恐适得其反。”澄心声音平和,如同夜风中的暖流,“白日之事,是劫亦是课。你此刻心中作何想?”
萧无涯抬起头,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声音沙哑:“我想变强!大师,我不想再像今天这样,任人摆布,连自己的去留都无法决定!我要力量!足以碾压一切仇敌、让所有人闭嘴的力量!”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赤裸裸的渴望与偏执。
澄心并未直接否定,而是问道:“然后呢?拥有力量之后,你又当如何?”
“杀尽仇敌!让所有欺我、辱我者,付出血的代价!”萧无涯毫不犹豫,煞气随着他的话语再次升腾。
“若力量失控,伤及无辜,又当如何?”澄心追问,目光如炬,“若你成为只知杀戮的兵器,与那幕后黑手,又有何异?”
萧无涯猛地一怔,如遭雷击。成为只知杀戮的兵器?他想起自己煞气失控时的状态,那种毁灭一切的欲望,确实与恶魔无异。
“我……”他一时语塞,内心的渴望与理智剧烈冲突。
澄心缓缓道:“力量无善恶,关键在于持力之心。煞气虽凶,亦是力的一种。你若能驾驭它,而非被它驾驭,方为正道。否则,空有力量,也不过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金刚经》有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执着于仇恨与力量,心便住了相,如何能见清明?”
“无所住……而生其心?”萧无涯喃喃重复,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了一点,单纯地追求力量的强大是危险的,他必须找到控制这股力量的方法。
“大师,我该如何做?”他第一次真正虚心求教。
澄心看着他眼中褪去些许狂躁,多了一丝求索的光芒,欣慰地点点头:“外求于力,不如内求于心。你修为已至练气四层巅峰,距离五层仅一步之遥。五层,乃是修行路上第一道重要关卡,是褪去凡胎,凝聚道基之始。对你而言,此次突破,更是驾驭煞气、稳固心神的关键。”
“在此地突破?”萧无涯有些犹豫,此地灵气稀薄,环境恶劣。
“心静处,便是道场。”澄心道,“此地虽荒僻,却也少了外界纷扰。贫僧与苏仙子可为你护法,并以佛法琴音助你守持灵台。能否借此机会,将煞气融入道基,化为己用,而非时时防范其反噬,就看你的造化了。”
就在这时,苏芷也走了进来,显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她清冷开口:“我可布下‘聚灵清音阵’,汇聚周边灵气,并以琴音疏导能量,助你平衡煞气与灵力。但过程会极其痛苦,你需要有承受经脉重塑、心神煎熬的觉悟。”
萧无涯看着眼前的澄心和苏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们明知自己煞气危险,前途未卜,却依然选择倾力相助。这份情谊,与他今日在宴会上所经历的世态炎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好!就在此地筑基!有劳大师、仙子助我!”
决心已下,立刻行动。
苏芷选取别院中最为完整的主屋废墟作为筑基之地。她取出数枚刻画着玄奥音符的玉符,按照特定方位布下,又亲手抚琴,以音波之力勾勒阵纹。很快,一个笼罩方圆数丈的简易法阵形成,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开始缓缓向阵中汇聚,虽然远不及宗门福地,但也比外界浓郁了数倍。更重要的是,阵内弥漫着一股清心宁神的韵律。
萧无涯步入阵中核心,盘膝坐下。澄心在他身后三尺外结跏趺坐,口诵《静心咒》,柔和的金色佛光如同暖阳般笼罩住他。苏芷则坐在阵外,古琴横膝,指尖轻触琴弦,随时准备以音律介入。
突破开始!
萧无涯屏息凝神,运转《紫阳剑诀》筑基篇法门,引导体内灵力向丹田气海汇聚,冲击那无形壁垒。同时,他不再刻意压制煞气,而是尝试引导其与灵力一同运转!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当精纯的紫阳灵力与狂暴的煞气在经脉中相遇时,立刻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如同水火相交,冰炭同炉!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
“紧守心神!引导它们,而非对抗!”澄心的声音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响起。
苏芷的琴音也适时响起,不再是单一的清心曲,而是时而激昂如大江奔流,引导灵力冲击关隘;时而舒缓如春风化雨,抚平煞气的躁动;时而空灵如九天梵唱,稳固他摇曳的心神。
萧无涯咬紧牙关,嘴角溢出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全身剧烈颤抖。他凭借《剑心通明秘法》带来的那一丝清明,拼命地维持着平衡,试图将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而痛苦的过程。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反复挣扎,无数次险些被煞气吞噬,又被佛光琴音强行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在他丹田气海之中,那团被压缩到极致的灵力与煞气混合物,终于发生了质变!
轰!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巨响在体内炸开!丹田仿佛化为了混沌初开的宇宙,灵力与煞气不再排斥,而是以一种玄奥的方式交织、旋转。
突破成功!练气五层
!
而且,是前所未有地将煞气成功融入了道基之中!虽然那煞气的凶戾意志并未完全消失,依旧潜藏在道基深处,但至少,它不再是无根之萍、时时反噬的外来力量,而是成为了他自身修为的一部分!
刹那间,萧无涯感觉自己的神识暴涨,感知范围扩大了数倍,体内灵力奔腾不息,雄浑了何止十倍!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充斥全身。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左眼瞳孔深处隐约有淡金光芒流转,右眼则是一抹深邃的暗黑,显得诡异而神秘。
他成功突破了!而且,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踏上了前无古人的煞剑之道!
感受到他体内稳定而强大的气息,澄心和苏芷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萧无涯站起身,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他心念微动,并指如剑,向前轻轻一划。
嗤!
一道凝练无比、半金半黑的剑气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地将数丈外一块磨盘大的红色山石切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这一剑,蕴含着紫阳剑诀的锋锐,更带着煞气特有的侵蚀与毁灭特性!威力远超普通筑基初期修士的剑气!
萧无涯看着自己的手指,眼中闪烁着激动与自信的光芒。
赤霞别院,这个被放逐的起点,成为了他煞剑之道正式开启的见证。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拥有了更强的力量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