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内门冲突之后,外门的气氛仿佛凝滞了数日。赵乾那句“等着瞧”如同悬顶之剑,萧无涯与林风行事愈发谨慎,修炼也更加刻苦。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立刻袭来,一切平静得有些反常。
越是平静,萧无涯心中那根弦绷得越紧。他深知,赵乾绝非忍气吞声之人,此时的沉寂,往往意味着更深的谋划。
果然,这日清晨,任务堂执事面无表情地叫住了正准备去练剑的萧无涯。
“萧无涯,百草堂发布任务,急需一批五十年份以上的‘清心草’,点名要你去后山‘幽寂谷’采集。那里地势偏僻,年份足的清心草或许还有留存。这是地图和药篓,三日为限,需上交二十株。”执事递过一块简陋的兽皮地图和一个普通的药篓,语气公事公办,眼神却有些闪烁。
“幽寂谷?”一旁的林风闻言,眉头立刻拧紧,“那里都快靠近宗门防护大阵的边缘了!地势复杂,常有低阶妖兽出没,平时根本没人会去!而且清心草喜阳,幽寂谷那名阴森,哪来五十年份的清心草?这任务分明有问题!”
执事脸色一板,冷声道:“任务由百草堂内门弟子发布,自有其道理。萧无涯,你接是不接?若不接,便按拒接任务论处,扣除本月例俸。”
赤裸裸的阳谋。借宗门任务之名,行刁难陷害之实。这背后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萧无涯拦住还想争辩的林风,平静地接过地图和药篓:“弟子接令。”
“无涯!”林风急道。
“无妨。”萧无涯看向好友,眼神沉稳,“宗门任务,推脱不得。既是采药,小心些便是。你留在外门,替我留意其他动静。”
他心知肚明,赵乾此举,一是想将他支开,调离林风这个帮手,方便其在外门可能施展其他手段;二来,那幽寂谷定然布置了某种凶险,若能借此任务除去他,自是最好,若不能,也能让他吃尽苦头,甚至完不成任务受罚。
执事见萧无涯接下任务,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我陪你一起去!”林风斩钉截铁道。
“不可。”萧无涯摇头,“任务指定我一人。你若跟去,反落人口实。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回到屋内,仔细准备。不仅带了常规的伤药和驱虫粉,更将镇煞佩贴身戴好,猎风剑擦拭得锋芒毕露。又将那本《百锻精要》和《破妄诀》小心收好——知识的积累,有时比刀剑更利。
告别忧心忡忡的林风,萧无涯依照地图指示,独自一人向后山深处行去。
越往里走,人迹越是罕至。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间雾气弥漫,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枯枝落叶腐烂的气息和淡淡的妖气。脚下路径早已消失,只能凭借地图和方向感艰难前行。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自己踩碎枯枝的声响和远处不知名妖兽的低沉嘶吼,更添几分阴森。
《清心诀》自发运转,维持灵台清明。破妄灵光悄然开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能清晰地“看”到雾气中隐藏的毒瘴,盘踞在树梢的毒蛇,甚至地下潜藏的、散发着微弱妖气的虫豸。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潜在危险,速度虽慢,却稳扎稳打。
依照地图,他来到了一处名为“蛇涎涧”的地方。涧水幽深冰冷,散发着腥气,两岸岩石湿滑,布满了各种喜阴的毒草苔藓。地图标注,此处可能生长有清心草,但需极度小心涧中毒水和水栖妖兽。
萧无涯凝神探查,果然在几处背阴的岩石缝隙间,发现了三五株年份尚浅的清心草。他并未贸然采摘,而是仔细观察四周。破妄视野下,他清晰地看到涧水深处潜伏着几条色彩斑斓、蕴含剧毒的水蛇,正冰冷地注视着岸边。
他沉吟片刻,从药篓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用特殊药草浸泡过的肉干,运足臂力,精准地抛向远处涧水中央。
扑通!
肉干落水,立刻吸引了那几条毒蛇的注意,它们迅速游弋过去争抢。
趁此机会,萧无涯身形如电,迅速掠至岩缝边,手法娴熟而轻柔地将那几株清心草连根带土挖出,放入药篓。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未惊动任何危险。
如此这般,他依仗破妄灵光的超强感知和谨慎的性格,一路避开了数处妖兽巢穴和天然陷阱,艰难地采集着零星的清心草。大半天过去,药篓中也只多了七八株,距离二十株的目标还差得远,且年份大多不足。
天色渐晚,林间愈发昏暗危险。萧无涯找到一处相对干燥避风的山崖凹陷处,布置下简单的预警符箓,决定在此过夜。他嚼着干粮,就着清水,心中默默计算。照这个速度,三日之内绝难完成任务。赵乾的毒计,恐怕不止是任务艰难这么简单。
一夜无话,唯有山风呼啸与远处兽吼为伴。
第二日,他扩大搜索范围,向着地图上标注的、更深处一片名为“落日坡”的区域行进。据说那里曾有过地火涌动,土质奇特,或许会生长一些特殊药草。
落日坡地势稍高,林木略疏。然而刚到坡下,萧无涯便感到一丝异样。空气中的火属性灵气似乎异常活跃,与周围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更让他心神微动的是,体内那一直沉寂的煞气,竟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共鸣与…渴望?
他立刻警惕起来,破妄灵光提升到极致,仔细扫描着前方区域。
坡上怪石嶙峋,植被稀疏,并无强大妖兽的气息。但在破妄视野中,他却看到了一缕极其淡薄、却异常纯粹温暖的赤金色灵光,从一片乱石堆中隐隐透出!那灵光的属性中正平和,带着一股安抚万物、驱散阴寒的暖意,与他体内煞气的躁动阴寒截然相反,却又奇异地产生了一种相生相克的吸引力!
“这是…”萧无涯心中一动,想起《百草初解》中关于一种罕见灵草的记载。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乱石堆。
越靠近,那股暖意越是明显,体内煞气的共鸣也愈发清晰,但并非躁动,反而是一种被安抚、被吸引的奇异平静。拨开几块碎石,眼前景象让他呼吸微微一滞!
只见石缝之中,一株奇特的植物顽强生长着。植株不高,仅半尺有余,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赤玉色,叶片肥厚,形似小小的日轮,边缘镶嵌着一圈细密的金线。在植株顶端,托着一枚鸽卵大小、浑圆饱满的果实,果实表面流光溢彩,散发着如同午后阳光般温暖舒适的赤金色光晕,将周围一小片区域都映照得暖意融融。
“暖阳草…而且已然结果!”萧无涯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
暖阳草,性温和,蕴精纯阳和之力,正是稳定、调和阴寒煞气的绝佳灵物!其果实更是精华所在,效果远超草叶十倍!此物极难人工培育,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野外踪迹难寻,价值远超清心草!这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
他强压下激动,没有立刻采摘。如此灵物,附近必有守护妖兽或天然禁制。破妄灵光仔细扫过周围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岩石。
果然!在暖阳草根系下方的岩石深处,他察觉到了一股极其隐晦、与大地融为一体的沉凝气息——一只尚未苏醒的“石肤山龟”!这种妖兽攻击性不强,但防御极厚,且最擅长伪装潜伏,一旦感受到灵物被采摘的灵气波动,便会立刻发动攻击,极其难缠。
同时,暖阳草周围的岩石,也隐隐构成一个简陋却有效的天然聚阳锁灵阵势,若是暴力破取,很可能导致灵气溃散,药效大减。
萧无涯屏住呼吸,脑中飞速思索着《百锻精要》中关于能量引导、阵势辨析的篇章,以及《破妄诀》洞察先机、寻找弱点的要义。
他观察良久,终于动了。他并未直接触碰暖阳草,而是先以极其精妙的灵力操控,如同绣花般,一丝丝地扰动、瓦解着那个天然聚阳阵势的几个关键节点。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对灵力的控制要求达到了极致。
约莫一炷香后,阵势悄然消散,暖阳果散发的光华似乎更加内敛柔和。
接着,他取出药锄,却并非挖掘,而是选择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轻轻刺入暖阳草侧下方的岩缝,精准地切断了那条连接着下方石肤山龟沉睡之地的、极其细微的土系灵气脉络!
这一下,如同釜底抽薪,暂时隔绝了山龟对上方灵物的感知。
做完这一切,他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株珍贵的暖阳草连同其根部包裹的、蕴含着微弱阳和之力的特殊土壤一起,完整地挖出,迅速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中,贴上封灵符箓。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对时机、力道、灵力的掌控妙到毫巅,没有惊动任何守护,也没有损伤灵草分毫。
直到玉盒盖上,那股温暖的赤金色光晕被彻底隔绝,萧无涯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方才任何一步出错,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看着手中温润的玉盒,感受着其中那磅礴而温和的阳和之力,一股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喜悦涌上心头。这是他完全依靠自身的学识、胆识和能力,独立寻获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大机缘!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盒贴身收好,那股温暖的气息似乎透过玉盒,隐隐传入体内,让他经脉中流淌的煞气都变得温顺了几分。
虽然清心草的任务依旧艰巨,但此刻,萧无涯的心中已是一片火热。他抬头望向幽深的山林,目光锐利而坚定。
赵乾的刁难,反而成了他获得机缘的契机。这或许便是天道无常,祸福相依。
不再停留,他转身继续寻找清心草,步伐却愈发沉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