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些许夜寒,却驱不散废弃义庄内凝重的气氛。
一名乔装打扮的九流门弟子带着一身露水和淡淡的腥臭气,悄无声息地滑入据点,脸上带着压抑的兴奋。他迅速将一幅用炭笔在粗布上绘制的草图铺在木桌上。
“穆师姐,查清了!码头东南角那两个最大的仓库,守卫最严,门口有特殊的药渣痕迹,里面不时有低吼和铁链摩擦声,八成就是养那些鬼猱的窝点!换岗时辰在辰时和未时,中间有一个时辰的空档可以利用。”
这本是个极具价值的消息,意味着他们找到了阴罗部的一个要害。围拢过来的弟子们眼中刚燃起希望的火苗,却被另一名急匆匆冲进来的弟子带来的消息瞬间浇灭。
“师姐!不好了!外面……外面传开了!那些被抓的江湖门派弟子……今日午时,要在城南校场被……被公开处决!我们……我们也有人在里面……”报信弟子声音颤抖,双目赤红。
“什么?!”
“欺人太甚!”
“跟他们拼了!去救师兄师姐!”
群情瞬间激愤,年轻的弟子们几乎要立刻拿起兵刃冲出去。悲愤与血气淹没了理智。
穆兮颜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塞住。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李祚的这一手阳谋,又狠又毒,直接戳在了她,戳在了整个九流门最痛的地方。
她甚至能想象到校场周围此刻必然已是刀剑林立,那张无形的网正张开等着他们去撞。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些师弟师妹憨厚的笑容……他们都是信任惊轲,想为大家做点什么,才跟随她来到江宁府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刺痛,帮助她维持着最后的冷静。
“安静!”穆兮颜猛地睁开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现场的嘈杂。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
“这,是陷阱。”她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清晰,“他去动用官面的力量,搞这‘明正典刑’,就是为了逼我们去救。校场现在就是龙潭虎穴,去的下场只有一个——全军覆没,正合他意!”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师兄师姐他们死吗?!”一个年轻弟子带着哭腔喊道。
“当然不!”穆兮颜斩钉截铁,目光扫过每一张悲愤的脸,“同门之仇,不共戴天!但报仇,不是去送死!我们要用敌人的血,祭奠英魂,而不是把更多的兄弟填进这个坑里!”
她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废弃码头上:“李祚以为我们会被愤怒冲昏头脑,那他就算错了!他既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校场,那这里,就是他最空虚的时候!”
众人屏息,似乎抓住了什么。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穆兮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端掉这个窝点,毁了那些毒猱,缴获他们的毒药和解药!这才是对秀金楼最沉重的打击,才是真正为死去的同门报仇!”
她开始下达具体指令:
“玉辞枫,你带五个身手最好的兄弟,辰时之后,混入校场附近的人群。你们的任务不是劫法场,是制造混乱!用烟丸、用鞭炮,怎么闹腾怎么来,吸引守卫的注意,能拖延一刻是一刻,但切记,一击即走,绝不可恋战!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我要你们活着回来!”
“领命!定不辱命!”
“其余所有人,检查兵刃,携带火油、雷火弹!辰时三刻,我们出发,目标废弃码头!我们要像一把尖刀,插进秀金楼的心脏!”
命令清晰而冷酷,带着血的温度。弟子们虽然心中仍为校场的同门悲痛,但穆兮颜的计划给了他们一个更明确、更具复仇快感的目标。悲愤化作了森然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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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醉花阴内室。
惊轲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看到了盈盈惊喜的脸和芷柔依旧清冷但略显疲惫的眼神。
“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一天一夜。”盈盈连忙递过温水,“感觉怎么样?”
惊轲尝试运转内力,立刻感到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相比之前受伤那种撕裂般的灼烧感,已好了太多。而且似乎经脉也拓宽了许多,“好像……没什么大碍。”他看向芷柔,“多谢。”
“是你命硬。”芷柔淡淡道,“毒性与你体内一股奇异之力相互制衡,暂保无虞。但根基已损,一月之内,不大量可动用内力,否则轻则武功尽废,重则经脉崩裂而亡。”
惊轲苦笑一下,点了点头。随即,盈盈将外界情况快速告知,特别是九流门面临的困境和穆兮颜的计划。
惊轲听完,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穆姑娘……做得对。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他强撑着坐起身,“立刻联系冷清秋雪,请她想办法,哪怕是以巡查治安的名义,带皇城司的人去校场附近转一圈,给玉辞枫他们制造点机会,也给李祚添点堵。”
“另外,”他看向芷柔,“阴罗部用毒厉害,我们虽有避毒丹,但突袭时难免意外。你有没有什么能快速解毒或者压制毒性的东西,能让冯继升带过去?”
芷柔略一思索,从药囊中取出几个小瓷瓶:“这是‘清灵散’,能缓解大部分常见毒素的发作,口服即可。可备不时之需。”
…………
秀金楼,顶层密室。
李祚听着属下汇报九流门据点似乎有人员异动,但方向不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看来,我们的穆姑娘,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他抿了一口茶,“传令,校场的戏,给我唱足了。再告诉阴罗部那边,老鼠可能要来偷粮了,把‘惊喜’给他们准备好。羽林部的人,埋伏在码头和校场之间的路上,无论哪边得手,我要看到成效。”
他放下茶杯,目光幽深:“惊轲……命是真硬啊。不过,等他的羽翼被一根根拔掉,我看他还能撑多久。”
…………
辰时三刻,废弃义庄外。
穆兮颜一身利落劲装,绳标挂于腰间。她面前,是数十名眼神决绝的九流门弟子和几名墨山道门人。冯继升检查着随身携带的机关匣,脸上既有紧张,也有兴奋。
穆兮颜最后看了一眼城南方向,那里,玉辞枫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出发!”
一行人如同暗夜中的利刃,悄无声息地融入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街巷,向着预定的目标,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