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翎裂云遮苍穹,一羽沉舟碎千重
地宫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惊轲瞳孔骤然收缩。
佛光顶的月光被割成块状暗影,二十丈见方的石坪上,诡蒙擎着玄铁伞立于中军,身后八名武僧呈伏魔阵站位,秀金楼杀手腰悬唐刀手持劲弩,箭头寒光连成一片星海。
小郎君,我说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诡蒙转动伞柄,铁骨伞面浮出孔雀开屏般的暗纹,不如跟本座回去,我不会亏待你这个男宠的。
“你配不上我。”惊轲淡淡的话语直戳诡蒙心窝,后者恼羞成怒,当即下令捉拿惊轲,惊轲反手扣住冷香枪,后颈寒毛忽竖。
三支弩箭贴耳擦过,钉入石门溅起火星,秀金楼的杀阵动了!七道灰影如秃鹫扑食,唐刀出鞘声似厉鬼磨牙。
他蹬地倒滑的瞬间,长虹剑光泼出扇形剑幕,剑锋与刀刃对撞爆出七点火星。
叮!叮!叮!
精铁交击声如骤雨敲檐。惊轲旋身让过劈颅刀光,冷香枪自肋下毒龙般钻出,捅穿左侧杀手掌心。
惨叫声未绝,三根精钢伞骨破空飞来,直取太阳、喉结、丹田三处要害!停渊止水的清流漫过灵台,惊轲眼中世界突然凝滞。
伞骨飞行的轨迹浮现红痕,他拧腰避过两道杀机,枪尖精准点碎第三根伞骨的榫卯机关。
铁骨碎屑迸溅,却见诡蒙鬼魅般掠入战圈,合拢的铁伞如长枪直取膻中穴!
冷香枪横架铁伞,惊轲虎口迸血。伞面忽绽三寸尖刺,毒蛇吐信般擦破肩头。
剧痛激得少年双目赤红,长虹剑反撩时催动无名剑法第七式燎原星火,赤霞剑光里绽开九朵青莲。
雕虫小技。诡蒙倒转伞柄,机关响动中伞面突扩三倍,七十二枚透骨钉暴雨般激射。
惊轲点足腾空,冷香枪舞作银轮,从无相皇那里偷来的乱披风堪堪荡开铁钉,左臂已被三棱箭头贯穿!
血雾在月光下绽开凄艳的花。武僧终于动了,四柄金刚杵交叉砸落,伏魔阵的梵唱震得惊轲气血翻涌。
他踉跄侧翻,沾血的右手忽然贴地疾扫,青石板上竟被指力犁出五道沟壑!
燕返!
碎石如蝗飞射,惊轲借反冲力倒跃三丈。停渊止水再次发动,他忽然窥见东南角武僧的伏魔阵缺了癸水位。
长虹剑脱手飞旋,赤芒如灵蛇钻入阵法缺口,持杵武僧慌忙架挡的刹那。
破阵!
冷香枪自诡异角度突刺,枪刃贯穿伏魔袈裟。惊轲旋腕振枪,精钢枪杆弯成满月后猛然绷直,武僧魁梧身躯竟被甩向人群!
五张弩机仓促击发,箭矢大半没入同袍后背。
啧,真狠。惊轲啐掉口中血沫,靴底摩擦着青砖后撤。月光忽然黯淡。
诡蒙的铁伞撑开如黑云压顶,伞缘旋转的锯齿切碎夜风。惊轲正要挥枪,鼻腔忽嗅到甜腻异香,四肢陡然疲软如坠棉堆。
无心谷特制的软筋散,够小狼崽睡三天。诡蒙伞尖抵住惊轲咽喉,绣金蟒纹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幽光,小郎君的眼睛真是好看,本座先取...
伞尖刺破皮肤的刹那,惊轲眼底忽然爆起寒星。左袖中暗藏的银针透甲而出,停渊止水的红痕精准标注咽喉下三寸的伞骨铆钉。
铁伞应声开裂。诡蒙骇然后退的瞬间,惊轲咬碎舌尖剧痛提神,双足猛踏石坪。飞燕三叠第一纵掠起三丈,靴尖点中弩手头顶借力再腾两丈,西面断崖的雾气已扑面而来。
放箭!
三十支弩箭追魂索命。惊轲凌空拧腰,冷香枪挥出半圆扫落箭雨,后背却中了三箭。
喉头腥甜翻涌时,最后一式燕归巢堪堪够到断崖边缘,身后追兵的怒吼与崖底松涛声混作一团,他纵身坠入云雾的刹那,瞥见地宫方向腾起三道血色烟花。
看着崖边的诡蒙和追兵,惊轲下意识地竖起右手中指。翻身踩着峭壁上的树枝掠下悬崖。
诡蒙一时间喘不过气,“把佛光顶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都下山去吧。”浑厚的嗓音在佛塔门口响起。
“你算什么东西,敢……”诡蒙扭过头来才看到说话的正是田英,“好好好,田大侠。我们撤!”
诡蒙挥手喝退一众人,却在心里埋下了屠杀碧泉山的种子。
泥犁踏破三垢净,双刀截断九幽风
夜色浓稠似墨,诡蒙率众疾行至半山腰,忽见山道转折处立着二十余道黑影。
宫铭瑄摇着折扇倚在枫树下,身旁黑袍人怀抱双刀,刀镡嵌着的骷髅眼里泛着磷火般的青光。
三更天诸位,诡蒙玄铁伞尖垂落血珠,这是什么意思,神仙渡的那位已经跑了。
黑袍人双刀出鞘的脆响斩碎寂静。三更天弟子默契散开,二十四柄蛇形双刀结成莲花阵,刀刃倒映着残月寒芒。
宫铭瑄折扇合拢轻敲掌心:听说秀金楼这两年什么牛鬼蛇神都收,难怪连个初入江湖的雏鸟都抓不住。
诡蒙伞面猝然展开,透骨钉如蜂群扑袭。黑袍人旋身劈斩,刀光竟凝作六尺气墙,泥犁三垢·贪壑难填的刀势如深渊吸水,铁钉如陷泥潭纷纷坠地!
混战一触即发。三更天弟子双刀绞成血色旋风,嗔火烧天的刀招带着灼热劲风,斩断唐刀时连带削去秀金楼杀手三根手指。
一名武僧挥动降魔杵砸来,却被两柄交叉蛇刀锁住兵器,痴障难破的黏劲顺着杵杆蔓延,竟将武僧整条右臂绞成麻花!
诡蒙铁伞点中三更天弟子天灵盖,伞骨突刺穿透头骨的刹那,黑袍人鬼魅般切进战圈。
双刀交叉斩出极乐泣血,刀气如新月交错,硬生生将玄铁伞劈出两道凹痕!
极乐泣血?!诡蒙后撤三步,伞柄机关弹出三尺链刃。链刃扫断枫树的瞬间,黑袍人腾空翻越刀光,双刀贴着链刃疾走,火星在夜色里拖出两条赤蛇。
“你是三更天掌令?!”诡蒙的语气有些发慌。
宫铭瑄突然甩出折扇,十二根淬毒钢针射向武僧后心。正与三更天缠斗的持弩手慌忙回援,却见折扇回旋轨迹突变,扇骨机关炸开毒蒺藜,三个秀金楼杀手捂着眼眶踉跄坠崖。
黑袍人双刀突然变招。左刀贪狼噬月虚劈下盘,右刀嗔虎碎岳实斩脖颈。
诡蒙链刃回防的瞬间,真正的杀招却是双刀相撞激发的第三道刀气——痴龙破海如潜浪突袭,玄铁伞面裂开十字豁口!
混战持续半炷香,山道已成血池。三更天弟子折了七人,余者皆裹伤死战。秀金楼杀手全军覆没,最后的武僧被双刀钉死在岩壁上,降魔杵插进敌人胸腔,至死维持着金刚怒目相。
该我了。黑袍人弃了卷刃双刀,自腰间抽出两柄骨白短刃。
刃身布满细密血槽,挥动时啸声如百鬼夜哭。诡蒙铁伞残片散落一地,此时才显露自身绝学,竟将伞柄拆作九节钢鞭!
钢鞭裂空劈出道道残影。黑袍人旋身避过致命抽击,双刃如毒牙咬向关节。
诡蒙突然张口喷出毒雾,却见对方早用布巾蒙面,白刃穿透毒雾直取双目。
生死瞬间,诡蒙钢鞭回扫自己腰腹,两败俱伤的打法逼退敌手。
黑袍人后襟被鞭稍撕开裂口,露出后颈火焰状胎记。诡蒙瞳孔骤缩:你是那个……
双刃突如流星坠地。白刃刺入钢鞭关节缝隙的刹那,黑袍人拧腕旋刀,九节钢鞭散落如断骨。
泥犁渡魂的终式随双刃贯入胸膛,诡蒙最后的咒骂混着血沫堵在喉间。
宫铭瑄踩住诡蒙抽搐的手腕,扯下绣金蟒纹腰牌抛给黑袍人:掌令,接下来?
黑袍人拭净白刃血迹,弯腰拽出诡蒙舌根暗藏的毒囊。月光照亮他摘下黑巾的脸,下颚刀疤蜿蜒至耳后,像条蜈蚣咬住当年叛出宗门的耻辱。
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佛光顶。三更天众人沉默收殓同袍,将秀金楼杀手的头颅系在腰间,这是三更天门内晋升的的通行证。
黑袍人摩挲着腰牌背面微凸的莲花印记,忽然将宫铭瑄的折扇劈成两截。
下次再搞小把戏,白刃架在宫铭瑄颈侧,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枫叶落在折断的扇骨上,盖住了扇面忘川绝响的烫金小篆。
宫铭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黑袍男人的刀刃上裂成两半。“是,掌令大人。”
“去慈心镇,大鱼应当在那里。”
三更天的人马迅速撤离,朝着碧泉山的西面去了。待到所有人都离去,醉玉生和萧池桉来到方才战斗的地方。
“认出来了吗?”
“是极乐泣血!”
“怎么办?”
“跟上,见机行事。”
蛛网缠灯窥世浊,鼠窝藏剑待风雷
碧泉山不必隐月山低多少,西面的山崖更是陡峭无比,若不是石缝里长着几株劲松,哪怕是有着大成飞燕三叠加身的惊轲也得死无全尸。
惊轲踉跄栽进枯叶堆时,左肩贯穿伤已凝成紫黑血痂。他指腹掠过伤口,擦上一点污血,放在鼻头嗅了嗅。
“无心谷的这玩意,好像对我没什么用了。”
夜枭啼鸣掠过碧泉山西麓,远处慈心镇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梵唱,混着某种腐甜的异香。
恩公!压低的惊呼从灌木丛后传来。曾在洞窟救下的粗布妇人攥着草编灯笼,灯笼糊纸画着鼠头人身的神像,快随我来。
惊轲认出那妇人,索性跟着她走了。地道入口藏在水车残骸下,霉味裹着炭火气涌出。
惊轲跟着爬过三十丈狭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地底洞穴高逾五丈,百来户人家在钟乳石柱间搭起竹棚,藤蔓垂落的蛛网绳桥串着无数萤囊,将洞窟照成青碧色星河。
老鼠洞没有佛花,娃娃莫怕。老妪递来土陶碗,乌黑药汁泛着艾草苦香,喝了这个会好点,你是哪家的?
惊轲闻了闻药汁,发现只是简单的佛泪参和艾草后,便仰头饮尽汤药。
忽见人群分开条道,甄德彩疾步奔来,眉眼明显开心了许多:我还以为你没了!刚想抬手拍拍惊轲肩膀,就看到他结痂的伤口,“你这受伤了……”
“不碍事的,都结痂了,休息一下就好。”
“这里也搞不来什么草药,只能暂时这样了,看看白日能不能去外面找点药草敷上。”甄德彩十分认真地说道。
“为何非要白日出去,我这伤势不重的。”
甄德彩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那俩兄弟在活人医馆好好的,都得托你的福,我得知恩图报啊。”他带着惊轲来到远离人群的洞穴深处。“至于这为何白日出门,还是因为慈心镇已经种满了佛花,那玩意 喜阴,都是晚上种的。供奉也得在晚上。”
“怪不得来妙善洲的那天晚上……”惊轲心里想着,只听甄德彩继续说道。
更邪乎呢。汉子朝东面啐了口唾沫,白日全镇门窗贴满避光符,夜里男女老幼跟中了邪似的,捧着佛花绕镇游街。那玩意我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觉得我们得离开这里。”惊轲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衣服,露出破损的贴身软甲,江叔留的这玩意保了他好几次。
“三更天和秀金楼……”
惊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洞穴西北角传来的陶埙声打断,调子正是童谣《打地鼠》。
他妈的,是秀金楼的探子。甄德彩按紧腰间剑柄,而且这两天附近山道莫名出现死乌鸦,腿上上都拴着铜钱。
二人顺着墙壁摸到洞口处,秀金楼人就在距离洞口五十步外的河边。
方才吹陶埙的孩童正被两个秀金楼人盘问,那秀金楼人还不断地用手拍打着孩童的脑袋,远远的也能看到他们笑弯了腰。
惊轲踱步就要出去,却被甄德彩按住在原地。甄德彩摇摇头。
“不能冲动,我们现在出去是能救下他,但洞里的百姓怎么办,镇子里那么多的秀金楼人我们杀的完?就算杀的完,那慈心山院呢?”
惊轲握紧了拳头,差一点就又被个人英雄主义冲昏了头脑,这是残酷的现实,不是可以无限回溯的游戏。
甄德彩看惊轲不再冲动便放开了手,“等几日,如果来的人真能那么多,我们就有办法。那个娃娃没有生命危险,别看了。”
……
慈心镇南面,三更天众人停在界碑处。
宫铭瑄:“掌令大人,前面就是慈心镇了,秀金楼这次又新添了一批人马。”
黑衣男人咳嗽两声,云淡风轻的开口:“一个不留。”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