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六十多号人从花海向不羡仙快速奔袭,河对面就是狂澜的二十多名弟子。
青九尘咂咂嘴,似在回味离人泪的醇香,“酒喝完了,准备干活了。”
惊轲站在酒窖的最高处,眼睛在不羡仙各地乱瞄,寻找着千夜的身影。
在千夜离开活人医馆后,羽绣月带着伤势不重的几名弟子也朝着山下走去,反观寒香寻确是伏在案几上写着什么东西。
修罗渡世开冥途,莲台未见般若光
残月被硝烟蚀出毛边时,醉玉生的双刀已削下七朵芦花。女子踏着燃烧的桅杆碎片掠向河西,玄铁刀身反射的火光里映出暗紫色经咒。三十丈外雪江天的枪尖正挑飞秀金楼贼子的尸身,青九尘的八方风雷枪刚刚搅碎几名秀金楼人的身躯。
萧池桉突然按住同门肩头,两柄戒刀交错着架住孟临衍的枪杆。火星顺着刻满《地藏经》的刀槽流坠,竟在河滩上灼出两点焦痕。三更天六十四人同时垂首诵经,梵唱声穿透战场哀嚎,使得狂澜弟子枪势骤缓。
汪行君的刀鞘最先撞上九曲惊神枪。这满面刺青的侩子手用的是泥犁三垢痴妄劫,双刀劈出三道残影,刀风竟削断孟临衍的束发铁环。雪江天拧身回刺的刹那,醉玉生的左刀已贴上其脖颈,本该切断喉管的利刃忽向上挑,只堪堪削落半截红缨。
这样下去要糟!岁长兮甩出七枚铁菩提,击飞射向同门的毒箭。萧池桉的戒刀旋出饿鬼道圆光,绞住青九尘的枪纂连退三步。河滩淤泥突然塌陷,藏身苇丛的三更天弟子泼出漫天烟尘,狂澜枪阵刺出的二十八朵枪花顿时暗淡。
雪江天突然暴喝,九曲惊神枪的碎岳式震开双刀。枪杆扫过醉玉生腰际时,女子袖中滑落的玉牌炸成齑粉,枪尖偏了三寸,只割裂她袈裟。汪行君趁机使刀斜劈,却见孟临衍的枪尾倒撞其膻中穴,竟是用以命换命的打法。
宵念的戒刀横在二人中间,刀刃被两杆长枪擦出三尺焰舌。狂澜弟子被这畏首畏尾的打法激得凶性大发,青九尘的八棱枪头突刺七次,全数被萧池桉以袈裟卷住。布帛撕裂声里,枪尖已抵住其心口,却见这人反手拍出《往生咒》铁符,硬生生将枪杆烙出青烟。
雪江天的虎口崩裂浸血。当他的枪缨第七次拂过醉玉生眉梢时,女子终于咬破舌尖。双刀划出地狱变相图最后一笔,刀气绞碎三丈内的芦苇,却在触及对手心脉时骤然收势。青九尘的追魂枪正待捅穿其背心,斜刺里突然砸来十八颗铁珠,岁长兮的念珠串缠住枪杆,珠面刻着的明王像被枪棱硌碎。
人太多了。孟临衍突然呕血,他的九曲惊神枪刚刚强破三更天四人合围,肺腑已被泥犁三垢内劲震伤。雪江天闻声暴退,枪尖点地挑起漫天砂石,不料醉玉生的双刀已如附骨之疽贴上来,本该贯穿其琵琶骨的杀招,偏在最后一霎化作刀背重拍。
汪行君忽然惨笑。他望着掌心被枪风刮出的血痕,想起接渡业帖时长老的告诫:若不能斩尽恶业,便让恶业噬你血肉。戒刀腾起黑雾的刹那,狂澜最后的八方风雷枪阵终于溃散。青九尘的钢枪刺穿其左肩,她自己的右肋也被戒刀削去半片皮肉。
战斗时机转瞬即逝,雪江天倒在浸满火油的浅滩。他的惊神枪插在五步外,枪杆被双刀劈出十七道裂痕。醉玉生捂着腰侧枪伤退至柳树下,萧池桉正用袈裟布裹紧汪行君汩汩冒血的肩头。河面漂来半截焦尸,月光照亮其额间朱砂时,三更天弟子齐齐双手合十。
上游突然传来踏水声,约莫四十个持剑身影撞破浓雾。正为同门止血的宵念抬头望天,云翳间隐约露出半张鬼面,那是秀金楼策士在远处的船上吹响了骨笛。
笛声响起的瞬间,三更天第子的心智不受控制的狂燥起来。醉玉生深呼一口气,“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一唳非要等到最后才来,看来慈心镇那些佛花,就是有古怪。”
业火焚心渡不得,菩提空掷杀生河
笛声撕开残云的刹那,醉玉生的双刀突然贯入同门肩胛。三更天弟子眼白泛起青灰,刻满梵文的戒刀倒映着同袍血光,竟将佛门檀香混成修罗煞气。宵念劈手斩断两把砍向汪行君的疯刀,却被发狂的萧池桉一掌击碎右肩胛骨。
新加入战场的江湖游侠霍元离甩出腰间软剑缠住醉玉生脚踝,七名游侠的剑阵锁向刀锋。女子袈裟翻飞如魔罗振翅,刀气竟劈断三柄青钢剑。尘玉瘦的剑尖点中其风池穴时,自身左臂也被戒刀豁开半尺血口,他口中碎碎念道“这便是三更天吗?还好当时没有拜入山门。”
岁长兮的念珠串炸成铁砂,十六颗铁质菩提子逼退六名疯癫同门,自己却被毒砂蚀烂掌心。
三十步外,汪行君正将戒刀捅入狂澜伤者胸膛,疯笑着转动刀柄。宵念的喉音梵唱猛然拔高,以狮子吼震醒他片刻清明,癫狂汉子突然收刀自断左手三指,血溅在刀刃经文的地狱变三字上。
三更天的戒刀阵已成炼狱图卷。十一名弟子互砍致残,八人扑向江湖游侠。萧池桉的袈裟燃起磷火,将两名无门剑客卷成火人。霍元离旋身跃上柳枝,七记连环刺尽数点在一唳守着的脉门,总算让战圈东侧的疯魔稍减。
四十柄长剑结成二十八宿阵,剑刃互击着干扰笛声韵律。发狂的醉玉生双刀劈碎第四把剑,正要削向游侠脖颈,岁长兮一指点在其膻中穴,醉玉生的眸子恢复半点清明。
破空声骤起,数支秀金楼的弩箭带着花粉包刺入战团。让本就失控的三更天弟子愈加癫狂,岁长兮的念珠绞住三根弩箭反掷,却被同门师弟一口咬在小腿。他踉跄着撞飞两名同门时,萧池桉的戒刀已贯穿其右胸,刀身梵文浸透同修热血,竟发出刺目金光。
宵念的戒刀截断萧池桉左腿筋腱。垂死的岁长兮扣住刀柄猛然旋身,又是一指打在萧池桉的穴位,这才使他停下了无缘的杀业,“三更天……不能做人棋子。”
惊鸿掠水破傩音
那秀金楼的人有古怪!刀哥帮我找找千夜!惊轲从高处飞身而下,朝着那名吹奏笛子的人袭去。
吹笛人发现惊轲身影的时候,少年的冷香枪尖已挑飞三支袭来的弩箭。少年旋身踏过燃烧的桅帆,飞燕三叠的第三折正好踏碎水面残月,三丈外的乌篷船上,青铜傩面裂开的獠牙正对着河湾烽火,那双镂空眼洞里透出的幽光比刀锋更冷。
还藏得住么?长虹剑划开帆索的刹那,十三片风帆如断翅鹤群坠落。伞骨状的桅杆阴影里,傩面人双刀交叉劈出“贪嗔轮”漩涡。惊轲的冷香枪点破刀势,枪缨炸开七点寒梅劲,将傩面人挂在腰间的笛子挑碎。
傩面人踏着步法闪至主桅,刀锋在桅灯间折射出残影。惊轲瞳孔骤缩,“停渊止水”的心诀让时间流速陡然变缓,对方右肩胛三寸处的袈裟破口,正随刀式翻涌渗出黑雾。冷香刺破虚空直指破绽,却见双刀突然绞成幻象,剑气竟穿透虚影扎进船板!
船头桐油桶被冷香挑飞,火星顺着枪杆螺纹旋出赤蟒。傩面人双刀劈碎火蟒的刹那,枪锋已削断其左腕束甲皮绳。玄铁护腕崩开的裂缝里,露出三更天的渡业戒疤。你也配渡人业障?惊轲怒喝声撞碎傩面铜锈,枪剑合击掀翻整片舱顶。飞溅的碎木里,傩面人双刀使出的“地狱变相图”裹挟着血腥恶臭,刀光竟凝成血肉模糊的修罗像。少年旋身撞破虚影,枪尖点中其右膝阴陵穴,却见对方忍痛拧腰,刀锋贴着惊轲脸颊划过时,削落他一缕头发。
青烟自烧焦的船板腾起,两人在倾斜的甲板上滑出十丈。长虹剑刺中傩面人胸口时,竟发出金铁相击之声,那袭破烂袈裟下赫然穿着梵文锁子甲。惊轲虎口渗血的瞬间,“停渊止水”再度映出致命破绽!
冷香枪暴起龙吟。枪杆震开劈向天灵的双刀,剑锋精准刺入对方肩头,傩面轰然炸裂,狰狞面孔在月色下一闪而逝。黑衣人大吼着撞破船舷坠河,甲板上却留着块青玉牌,正面“怨憎会”三字正被火舌舔舐,背面“申屠夙”的刻痕却深深烙进烧焦的船板。
惊轲拄着枪半跪在桅灯残焰里,望着玉牌冷笑:秀金楼的手伸得真够长的。没有了笛声的侵扰,功力稍高的三更天弟子渐渐稳定下来。
当最后一名疯癫弟子被剑鞘拍晕,三更天仅剩十八人尚能站立。岁长兮的尸身仰倒在血河中央,右手指骨仍扣着半枚裂开的菩提珠。宵念将残破袈裟覆其面上时,上游漂来三十七具穿僧衣的浮尸,全是发狂后自相残杀的同门。
江湖游侠带着狂澜弟子退至酒窖附近,霍元离的束发铁簪早被削断,右耳垂连着半截毒镖。尘玉瘦用烧红的匕首剜出小腿中毒钉,断剑在颤抖中又崩出缺口。而尘离正跪在溪边吐血,方才以身为饵诱杀疯僧时,心脉已被泥犁三垢内劲震伤。
残月沉入焦船残骸时,三更天残部背负同门尸首默默北去。萧池桉左右探查寻找着一唳的踪迹,“别找了,那家伙早跑了。”汪行君扎好断指的伤口,对着萧池桉说道。
醉玉生转了转眼珠,“妙善洲的分部也没办法回去了,得离开了,那谁,你过来。”醉玉生指着宵念。
“长老你叫我?”宵念乖乖走上前。
“你为什么没被笛声影响?你入门多久了?”
“我刚入门两个月。”
醉玉生刚想再说什么却被汪行君打断,“那些有的没的等会再说,先走,真是晦气到家了,该死的。”
三更天的队伍过河之后朝着东面缓缓走去,宵念最后也不忘朝着天泉的方向看了一眼。
烈焰焚天烬残旗,寒砧犹捣征人衣
三道赤色焰火在江心炸开,是秀金楼藏在黑夜里的鹰纹铁甲船。船上的巨弩绞盘声如夜枭嘶鸣,玄铁箭簇洞穿飞檐的瞬间,死人刀正劈砍着秀金楼人的身体。伊刀赤脚踏过燃烧的青砖,刀脊反拍的力道将两名绣金刀卫砸进火堆。
左后方简听兰的流云缎卷住两匹惊马,拖曳的车架轰然撞破角楼,为青溪医女扯开一条血路。
九十七,九十八……小十七蜷在酒窖断墙后嘀咕,湿透的额发烫得打卷。火炮因过热卡壳。小十七抄起烧红的火钳捅进炮膛,爆破气浪掀飞三片屋瓦,第七艘艨艟的主桅在火光中倒塌,漫天碎木如蝗群坠落,将五架巨弩机括砸成废铁。
刀哥挥刀替羽绣月挡下流箭,简听兰的流云缎趁机卷住八名伤员,羽绣月扬手掷出七枚银针,被射穿眼窝的弩手哀嚎着栽进火堆。青溪众人借硝烟往活人医馆走去,最后一名医女背篓里滚落的止血散,被地上的污血瞬间吞噬。
青九尘因伤势过重被同门丢给了青溪的医者,此时的她正趴在简听兰身上,“你这丫头力气倒是挺大的。”
简听兰轻哼一声,“我看你长枪耍的也不错。”
各路前来援助的人马与秀金楼战作一团,小十七将水面上携带巨弩的船只破坏后也没有了弹药,只能提起巨剑加入战场。
火海中,惊轲仍在不停地寻找的千夜的身影。长虹剑正绞断秀金楼的唐刀,冷香枪扫开流火箭雨,他贴着烧塌的戏台立柱翻上酒楼二楼,十丈外千夜的玄色大氅在火中翻涌如毒蝶,那柄丈二乌镰劈开浓烟,刃口勾起的火星竟在半空凝成鬼面。少年踹飞燃烧的梁木直坠而下,枪尖点向镰刃七寸薄处,却听的一声,虎口剧震险些脱手。
停渊止水!心诀骤起,万千杀意凝为寒潭一滴。惊轲瞳孔映出乌镰划过的诡谲弧线,那镰柄暗藏的机簧正随招式吞吐毒针!冷香枪擦着千夜耳畔刺空,少年旋身避让的三枚毒针全数钉进石柱,长虹剑趁机挑向其右手幽门穴。
千夜冷笑后仰,镰刀柄尾猝然弹出三尺链刃!惊轲鹞子翻身堪堪躲过,“非要这样吗?”
千夜:“我做什么轮得到你管吗?”
惊轲银牙紧咬,这个女人,一定一定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