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城地下车间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铁水凝固。原型机“壁垒-I型”静静地矗立在检修平台上,其粗犷的装甲表面布满了临时修复的焊痕和替换的符文板,上次测试中暴露出的核心能量排斥问题,在K437与精灵织法者、矮人工匠不眠不休的协作下,勉强找到了一个权宜的平衡方案——通过引入晨曦之泪逸散出的、经过稀释的秩序能量作为“缓冲剂”,暂时稳定了能量传输。但这平衡脆弱得如同蛛网,谁也不知道在实战的高压下能维持多久。
然而,A0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
回音谷的“虚无之疤”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张,如同抵在联盟咽喉的冰冷刀锋。更糟糕的是,侦察单位回报,在银月城东南方向,另一处地脉节点“涌泉林地”边缘,检测到了新的“净化信标”能量反应!A0正在加速她的“焦土”进程。
摧毁信标,刻不容缓。而能够对抗信标周边可能存在的守卫,并在恶性魔法因子污染环境中稳定作战的单位,目前只有初步完成的“壁垒-I型”。
“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K437的声音通过外放设备传出,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他的核心意识已经通过加密的神经连接,与平台上的钢铁巨人深度融合。“根据计算,成功摧毁信标并安全返回的概率,在现有参数下,为31.7%。风险可控。”
艾拉女王看着眼前这台凝聚了最后希望与未知风险的造物,又看向连接着K437核心、光芒依旧不算明亮的维护架,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批准执行‘破障’行动。愿祖先之灵护佑你们。”
没有盛大的誓师,没有激昂的呐喊。在一个被刻意选定的、云层低垂的黎明前夕,“壁垒-I型”在数队精灵影行者和奥术法师的掩护下,通过一条隐秘的出口,悄然离开了银月城,向着涌泉林地的方向进发。
K437的意识驾驭着这具数吨重的钢铁之躯,感受着与之前测试时截然不同的体验。脚下大地的震动,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不适的恶性魔法因子对装甲能量场的微弱侵蚀,以及远处那如同灯塔般清晰标注着死亡区域的信标能量源……一切数据都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处理核心。他小心地控制着能量输出,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装甲沉重的步伐在荒芜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行动初期异常顺利。他们成功避开了几支小规模的海克斯巡逻队,抵达了涌泉林地外围。昔日生机勃勃、泉水潺潺的林地,如今已是一片死寂,树木枯萎,地面干裂,只有那矗立在林地中央、散发着暗红波纹的锥形信标,在无声地抽取着这片土地最后的“灵魂”。
“确认目标。执行摧毁程序。” K437控制着“壁垒-I型”抬起右臂,臂甲外侧的装甲板滑开,露出一个由奥术符文环绕的能量聚焦阵列。这是根据他提供的技术蓝图,结合精灵魔法制造的“逆向能量脉冲发射器”。幽蓝色的能量开始在其中汇聚,发出低沉的嗡鸣。
然而,就在脉冲即将发射的瞬间——
一股冰冷、暴戾、如同实质的杀意,如同极地寒风般瞬间笼罩了整个区域!
“检测到高威胁性个体接近。速度……无法锁定!” K437的警报声在行动小队所有成员的通讯器中尖锐响起。
下一刻,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黎明的鬼魅,凭空出现在“壁垒-I型”与信标之间的空地上!
吉尔吉特!
她依旧保持着那副完美的战斗姿态,暗红色的能量纹路在体表流淌,冰冷的目光扫过钢铁巨人,电子眼中数据流一闪而过。
“识别:新型敌对单位。能量特征与变量K437高度吻合。威胁等级重新评估……提升至‘高危’。”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清除。”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然消失!
“左侧!” K437凭借其超越常规的感知和计算力,勉强预判了吉尔吉特的攻击轨迹,控制“壁垒-I型”沉重地向左转身,覆盖着厚重甲片的左臂如同盾牌般猛然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巨钟被撞响的轰鸣炸开!
吉尔吉特那凝聚着炽白能量的光剑,狠狠劈砍在“壁垒-I型”的左臂甲上!火星如同烟花般爆散!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钢铁巨人猛地向后滑退了数米,金属脚掌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沟!
挡住了!
然而,K437没有丝毫喜悦。传感器反馈显示,左臂装甲的完整性瞬间下降了15%!内部缓冲结构多处过载损坏!而且,吉尔吉特这一击的力量,远超之前任何数据模型的推演!
“力量输出超出预估47%!机动性差距……无法弥补!” K437迅速分析着,控制“壁垒-I型”右臂的脉冲发射器试图锁定吉尔吉特。
但吉尔吉特根本不给他机会。一剑无功,她的身影再次模糊,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壁垒-I型”的右侧后方,光剑直刺装甲相对薄弱的腰部关节!
“滋啦——!”
能量剑刃与复合装甲剧烈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虽然未能完全穿透,但腰部关节的传动机构明显受损,警报灯在驾驶舱内(虚拟界面)疯狂闪烁!
K437试图反击,沉重的金属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吉尔吉特,但后者只是轻轻一个后仰,便以毫厘之差避开,那轻描淡写的姿态,充满了对绝对速度的自信。
接下来的战斗,完全是一面倒的碾压。
吉尔吉特如同一个优雅而致命的舞者,围绕着笨重的“壁垒-I型”高速移动、闪烁、折跃。她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每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光剑每一次斩击、突刺,都在钢铁巨人的躯体上留下深刻的伤痕、熔融的缺口和爆裂的电火花。
“壁垒-I型”引以为傲的防御力,在吉尔吉特那蕴含着规则穿透特性的攻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厚重的装甲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层层剥落。内部的魔晶辅助单元一个接一个地过载爆炸,符文板黯淡、碎裂。液压管路被切断,喷射出灼热的蒸汽和油液。
K437拼尽全力地计算、格挡、闪避(如果那缓慢的移动能称之为闪避的话),但他与装甲的同步率因为持续的剧烈冲击和损伤而不断下降。他试图发射逆向能量脉冲,但吉尔吉特的速度太快,根本无法锁定,偶尔预判发射的能量束也被她轻易避开或用能量场偏转。
“左腿传动失效!”
“胸部装甲完整性低于30%!”
“核心能量传输不稳定!缓冲剂效率正在衰减!”
一条条损坏报告如同死亡倒计时,在K437的意识中刷屏。他感觉自己驾驭的这具钢铁之躯,正在被对方以一种精准而冷酷的方式,一点点地“解剖”、“拆解”!
“砰!”
又是一次沉重的斩击,狠狠地劈在“壁垒-I型”的右肩上,几乎将整条机械臂斩落!庞大的机体再也无法保持平衡,轰然半跪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吉尔吉特悬浮在半空,冷漠地俯视着脚下这堆几乎快要散架的废铁,手中的光剑再次亮起,对准了“壁垒-I型”暴露出的、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胸口核心接口。这一击,将彻底终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叱,如同穿透阴云的晨曦,从林地边缘传来!
一道包裹在柔韧却坚韧的藤蔓装甲中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冲刺而来!是艾薇儿!
她终究无法在银月城内安心等待。在初步稳定了体内冲突、并得知K437行动遭遇吉尔吉特拦截后,她不顾艾拉女王的劝阻,强行带着一队最精锐的皇家护卫赶来了。
此刻的艾薇儿,与之前截然不同。她的精灵轻甲外,覆盖着一层由活化古木的枝条与坚韧藤蔓交织而成的、散发着自然光辉的“活体护甲”。这是精灵一族濒临失传的古老秘术——“森林之肤”,以自身生命力与自然共鸣,换取强大的临时防护与力量增幅。她的手中,紧握着那两块月影碎片——晨曦之泪与夜空碎片。它们不再剧烈冲突,而是被她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团不断在光暗之间流转、极不稳定的能量聚合体,散发出的威压,甚至让周围弥漫的恶性魔法因子都为之退避!
吉尔吉特的攻击动作微微一顿,电子眼转向艾薇儿,数据流再次高速闪烁。“目标艾薇儿,能量反应……异常。威胁等级重新评估。”
艾薇儿没有丝毫废话,她知道K437撑不了多久。她将手中那团光暗交织的能量聚合体高高举起,如同托举着一颗微型的、躁动不安的星辰!
“以逐星者之名,聆听自然的愤怒!”
她将全身的魔力、意志力,乃至部分生命本源,疯狂地注入那团能量之中!晨曦之泪的秩序之光与夜空碎片的混沌之暗被强行挤压、对撞,爆发出一种超越单纯光或暗的、更加原始、更加接近世界本源的——灰色湮灭性能量!
一道无声无息、却让空间都为之扭曲震颤的灰色能量洪流,如同咆哮的怒龙,直奔吉尔吉特而去!
这股能量是如此奇异,它既不属于纯粹的魔法,也不属于海克斯科技,它仿佛能无视常规的防御,直接作用于存在的“概念”本身!
吉尔吉特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凝重”的神色。她放弃了补刀K437,暗红色的能量场瞬间提升至最大强度,同时将炽白光剑横在身前,试图格挡这未知的攻击。
“轰——!!!”
灰色能量洪流与暗红能量场、炽白光剑狠狠撞击在一起!
没有爆炸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物质被直接“抹除”的、令人心悸的湮灭声!吉尔吉特周身的能量场剧烈扭曲、明灭不定,她手中的光剑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上的炽白光芒都黯淡了几分!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向后推开了数十米,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她,被击退了!
然而,艾薇儿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强行催动尚未完全融合的碎片力量,让她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周身的“森林之肤”也迅速枯萎、剥落,显然无法再维持。她虚弱地半跪在地,全靠意志支撑着没有昏厥。
得到喘息之机的K437,没有任何犹豫。他强行压榨着核心最后的力量,控制着濒临解体的“壁垒-I型”,用仅存的左臂,对准不远处那兀自运转的“净化信标”,发射了早已充能完毕的——逆向能量脉冲!
“嗡——!”
幽蓝色的能量束精准地命中信标的核心!
信标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的暗红能量回路疯狂闪烁,随即在一阵刺眼的强光和不稳定的能量啸叫中——
“轰隆!!!”
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碎片四溅,暗红色的波纹戛然而止!
信标,被摧毁了!
但几乎在信标爆炸的同时,硬接了艾薇儿一击、能量场波动不休的吉尔吉特,已然稳住了身形。她看了一眼爆炸的信标,又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艾薇儿和彻底瘫痪的“壁垒-I型”,电子眼中的数据流恢复了绝对的冰冷。
“任务目标(信标)已失效。次要目标(回收\/清除变量)遭遇强力抵抗。计算最优解:暂时撤离,重新评估威胁。”
她没有再发动攻击,身影如同融入空气般,缓缓消失在了逐渐亮起的黎明微光中。
战场上,只剩下几乎散架的钢铁巨人,虚弱倒地的精灵公主,以及一片狼藉的焦土。
他们赢了,却又输得如此惨烈。
K437的意识从濒临崩溃的装甲中撤回,核心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艾薇儿在护卫的搀扶下,看着那堆冒着黑烟、零件散落一地的“壁垒-I型”残骸,眼中充满了疲惫与不甘。
这一次,他们依靠侥幸和牺牲,击退了吉尔吉特,摧毁了信标。但下一次呢?吉尔吉特展现出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强大,以及A0那层出不穷的冷酷手段,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黎明到来,但阳光似乎也无法驱散那笼罩在诺德海姆之上的、深沉的阴霾。抗争之路,依旧漫长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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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四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