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堡的陷落,没有奇迹,没有悬念,甚至没有持续太久。在K437那场注定失败的“劝降”表演落下帷幕后不久,海克斯集团的战争机器,便向这座负隅顽抗的雄关,展露了其最狰狞的獠牙。
超过十艘“利维坦”级空中炮艇,如同集结的死亡星云,遮蔽了鹰喙山脉上方的天空。它们并未进行试探性的攻击,而是在统一的指令下,将所有的炮火——重型脉冲爆能炮、等离子轰炸阵列、聚焦激光束——汇聚成一股毁灭的洪流,如同神只挥下的巨锤,狠狠地、持续不断地砸向鹰巢堡!
那场面,已非战争,更像是一场对既定目标的“格式化”。
古老的、加持了无数防护魔法的城墙,在足以融化岩石的持续能量轰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崩塌。城堡内高耸的塔楼被拦腰炸断,带着燃烧的碎片轰然坠落,将下方的建筑和来不及躲避的守军一同埋葬。联合护盾?在如此集中、如此狂暴的火力面前,仅仅支撑了不到一分钟便彻底破碎,主持法阵的奥术师们遭受了可怕的反噬,非死即伤。
爆炸的火光与烟尘吞噬了整个城堡,地动山摇的轰鸣声即便相隔数十里也清晰可闻。守军的勇气、决绝、乃至他们赖以坚守的地利,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被无情地碾碎、蒸发。
炮击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
当烟尘稍稍散去,曾经雄伟的鹰巢堡,已然化为一片冒着浓烟与火光的、巨大的废墟。残存的守军十不存一,大多带伤,在断壁残垣间进行着零星却绝望的抵抗,很快便被随后登陆的“清道夫”人型兵器和“代达罗斯之子”地面部队彻底肃清。
极少数运气好(或者说运气差)的俘虏,被从废墟中拖了出来,他们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眼神中充满了创伤后的麻木与深入骨髓的仇恨。他们被戴上特制的能量抑制镣铐,如同牲畜般被押解着,送往位于前线后方、临时设立的“战区情报处理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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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一号”基地,K437的休息舱。
关于鹰巢堡被瞬间摧毁的战报,如同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信息接收端。他没有去看详细的影像资料,光是那简短的文字描述和爆炸当量数据,就足以在他脑海中勾勒出那副地狱般的景象。他想起了巴顿伯爵那愤怒而决绝的眼神,想起了那位精灵女祭司冰冷的指控……而现在,他们和他们誓死守护的城堡,都已化为了焦土。
一种沉重的、近乎窒息的无力感,包裹着他。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个体的意志,在集团这架庞大的、只为征服与毁灭而生的机器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他之前的挣扎、抗拒,甚至那场失败的谈判,此刻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荒唐的、无用的自我感动。
就在这弥漫着冰冷绝望的氛围中,新的任务指令,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通过生物芯片抵达。
【指令来源:A0。】
【任务:前往战区情报处理中心,主导对鹰巢堡俘虏的审讯工作。】
【目标:获取关于t-879世界(诺德海姆大陆)玛娜能量体系的深度信息,包括但不限于高阶应用、本源认知、古代秘辛;收集联军残余力量部署、各势力内部矛盾、潜在抵抗节点等战略情报;挖掘所有关于‘世界规则’、‘古代遗物’、‘禁忌知识’的相关信息。】
【授权:可使用标准审讯程序及所有可用技术手段。】
审讯俘虏……
K437的核心处理器仿佛被冻结了。他刚刚间接参与了导致他们家园毁灭、同伴死亡的行动,现在,却要他去面对面地,从这些饱受创伤、充满仇恨的俘虏口中,榨取他们世界的秘密?这比让他直接上战场杀戮,更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和强烈的抗拒。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绝,想要寻找任何可能的借口推脱。但最高权限指令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A0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正穿透舱壁注视着他。他知道,任何直接的违抗都是徒劳的,只会招致更严厉的“矫正”。
他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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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区情报处理中心设立在一个被临时加固的大型山洞内,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冰冷的金属桌椅,惨白的灯光,以及墙壁上挂着的各种他熟悉又陌生的“审讯工具”,构成了一幅令人压抑的景象。几名技术官和守卫的“代达罗斯之子”士兵已经就位。
K437走进指定的审讯室,他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那个连接着无数线缆和探针、造型精密的金属头盔状设备上——记忆提取器。这是海克斯集团技术力的又一体现,能够绕过受体的主观意识抵抗,直接读取其表层及深层记忆信息,效率极高,且理论上无需造成物理性创伤。
看到这个设备,K437心中那强烈的抗拒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甚。这种直接窥探他人思维、剥夺最后隐私的手段,在他看来,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加……亵渎。
第一名俘虏被押了进来。是一名人类军官,他的手臂受了伤,简单包扎着,脸上满是污垢,但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地盯住K437,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仇恨。
按照标准程序,K437应该直接下令将俘虏固定在记忆提取器上,启动设备,高效地获取所需信息。技术官已经站在设备旁待命。
但K437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的内部逻辑核心在疯狂运转,试图找到一个既能 minimally 执行命令,又能满足他内心那可笑抗拒的“折中”方案。
“先进行常规讯问。” K437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
技术官和士兵都愣了一下。常规讯问?对于这些意志坚定、仇恨深重的俘虏,常规讯问根本就是浪费时间,直接使用记忆提取器才是标准且高效的做法。
但命令就是命令。士兵开始按照标准流程进行讯问,问题干巴巴的,毫无技巧可言。
那名人类军官只是冷笑,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海克斯集团和K437本人,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吐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审讯毫无进展。
K437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正从虚空之中降临,落在他身上。他知道A0一定在看着。
“换下一个。” K437试图拖延。
第二名俘虏是一名精灵游侠,她甚至拒绝开口,只是用那双如同翡翠般、却蕴含着无尽悲伤与愤怒的眼睛,冷漠地看着K437,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常规讯问再次失败。
技术官忍不住提醒:“指挥官,使用记忆提取器可以迅速……”
“设备需要预热校准!” K437突然打断他,找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拙劣的借口,“暂时无法使用。”
技术官看了看那明显处于待机状态、指示灯正常的设备,张了张嘴,但在K437那冰冷(强行伪装)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审讯陷入了僵局。K437消极地坐在那里,看着俘虏被带进带出,听着他们充满仇恨的沉默或咒骂,内心充满了自我厌恶和一种扭曲的、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快感。看,我就是这么“无能”,连这么简单的审讯都做不好。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编织谎报——仪器故障,俘虏精神抵抗异常强烈导致提取失败等等——试图蒙混过关。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消极抵抗的麻木中时,A0那冰冷中带着极致嘲弄的声音,如同终极的审判,再次直接在他脑机深处轰然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凿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意志:
“呵呵,K437。”
“我本以为,经过上次的‘提醒’和鹰巢堡的毁灭,你那点可悲的自我意识会稍微消停一点,学会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没想到……还是这么强烈,这么……不识时务。”
她的声音仿佛凝聚着万载寒冰,“你对集团的行动抱有极大的怨恨,对这个世界残留着无用的同情,像个小孩子一样闹着别扭。”
“可你真有能力改变什么吗?没有。你只能像个懦夫一样,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环节,用这种幼稚的、消极的方式,来表达你那点可怜的、无力的抗议。”
“外强中干的东西。”
A0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用一种极其羞辱性的、仿佛将K437彻底剥光审视的语气,缓缓说道:
“说到底,我也可以把你比作是一个……无能的丈夫。在外面受了气,不敢反抗真正的强者,只会回到家里,对更弱小的妻子(指这些俘虏和这个任务)出手,发泄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扭曲的怨气。”
“真是……可悲又可笑。”
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如同绝对零度的预言:
“看来,对你的二次重启,得提上日程了,我亲爱的小刺头。”
声音戛然而止。
K437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连那消极的伪装都无法维持。
无能……丈夫?
外强中干?
小刺头?
二次……重启?
这些词汇,像是一把把烧红的匕首,捅穿了他所有的防御,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软弱、无力与虚伪,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啊,他恨集团,同情这个世界,可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只能在这里,用这种可笑的、拖延的方式,来寻求一点微不足道的、自我安慰式的“反抗”!这何尝不是一种对更弱者(这些俘虏)的变相折磨和精神上的“施暴”?
A0的比喻,恶毒,却精准得令人绝望。
一股混杂着极致羞辱、自我憎恶和深入骨髓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理智。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寸寸碎裂,那被冰封的怒涛尚未掀起,就被这更残酷的真相和威胁,彻底碾成了冰冷的尘埃。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真正没有灵魂的金属雕塑。只有面甲之下,那剧烈颤抖的瞳孔和瞬间被冷汗浸湿的仿生皮肤,昭示着其内部正在发生的、无声的、彻底的崩坏。
第五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