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一把抓起黑色转盘电话的听筒,手背上青筋暴起,“喂?我是李怀德……”
话音未落,他的腰杆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脸上的横肉绷得紧紧的,连声道,“是!明白!马上迎接!”
李怀德挂断电话,听筒“哐当”砸在座机上,震得玻璃烟灰缸里那半截烟头滚落到桌面上,在文件上烫出一个焦黄的痕迹。
“部里大领导和工安部的钱副部长五分钟到!”李怀德抓起椅背上那件藏青色干部服就往门外冲,高大威猛的身躯撞得实木办公桌“吱呀”一声挪了位。
他一边跑一边往身上套衣服,慌乱中把第三颗纽扣扣进了第二个扣眼,衣领歪斜着露出里面发黄的的确良衬衫。
“李厂长,那您忙,我去车间干活了。”何雨柱连忙侧身让开,自己也出了他的办公室,并帮他锁上了门。
李怀德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皮鞋在水泥地面上敲出凌乱的“哒哒”声。
两人在拐角处撞见了飞奔而来的郑书记——这位素来以沉稳着称的一把手竟然趿拉着一只布鞋,另一只脚上的黑色皮鞋鞋带都没系好,花白的头发支棱着,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厂门口的积雪已经被踩成了灰褐色的泥浆。
郑书记喘着粗气,一把拽住李怀德歪斜的衣领,“钢铁部大领导和工安部钱副部长……一起……这阵仗……出啥大事了……”
他嗓子发紧,话都说不利索了。
话音未落,两辆伏尔加轿车已经冲破雪幕,“嘎吱”一声停在厂门口,车头插着的红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后面还跟着两辆军绿色吉普车,几个穿军装还有警服的年轻人迅速下车,警惕地环视四周。
车门还没停稳,大领导就已经探出身来。这位掌管全国钢铁命脉的部级领导,此时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袖口磨出了毛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工人。
但他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视过来时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何雨柱同志呢?”
郑书记结结巴巴说,“何雨柱……他在……钳……钳工一车间!”
几乎同时,另一侧车门钻出的身着警服的钱重文!她的声音干脆利落得像是出鞘的军刀,“立刻带我见何雨柱!”
李怀德也慌了,“首长,何雨柱他犯了什么事?”
没人理他们两个!
郑书记和李怀德僵在原地,两双眼睛瞪得溜圆。
保卫处长猴处长慌慌张张地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首长,这边请.”
大领导却看都没看他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两位厂领导,“去钳工一车间!”这六个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
钳工一车间里铁屑飞溅,机床轰鸣声震耳欲聋。
何雨柱正俯身在老旧的c620车床前,全神贯注地调整着导轨间隙。
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上汇成一道细流,最后滴在锈迹斑斑的床身上。沾满油污的手套早已湿透,但他浑然不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微微晃动的指针上。
“柱子!部里大领导来了!”孙耀师父突然从背后猛拍他一巴掌,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整个车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机床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工人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们看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郑书记小跑着在前面引路,平时和蔼可亲的李厂长半躬着腰,毕恭毕敬地替人撩开厚重的防寒棉帘。
而当钱重文那身警服出现在车间门口时,老师傅手里的千分尺“当啷”一声砸在铁砧上,在突然寂静的车间里激起一阵回音。
何雨柱直起身,茫然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油污。
他看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大领导在前,钱重文在后,向他走来,后面跟着秘书警卫,还有厂领导。”
“何雨柱同志。”大领导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洪亮的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你辛苦了哇!好!好!好!”
何雨柱下意识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才握住那只手。
他能感觉到对方手掌上厚厚的老茧,那是长期劳动留下的印记。“大领导好,怎么了……我问……”他结结巴巴地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难道自己不当厨子当钳工,惹恼了他?还是自己拒绝苏晓梅 让他觉得丢了面子,兴师问罪来了?”
钱重文上前半步,翻毛皮鞋在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换上便服,现在跟我们走。”
何雨柱这才警觉,“钱姨破天荒地穿着警服!这是有大事!”
何雨柱,“……首长,这是去哪里?”
钱重文的手轻轻掠过何雨柱袖口已经板结的油污,声音却让整个车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去了你就知道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何雨柱脱下工作服,穿上自己的衣服。
李怀德突然冲向墙角的工具柜,“柱子的外套……”却被大领导一个手势制止。
大领导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军大衣,在两百多名工人惊愕的注视下,亲手披到何雨柱肩上,“穿我的,路上冷。”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何雨柱的脖颈,带着老人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
何雨柱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这件带着补丁的军大衣,它的主人可是在《Rm日报》上才能见到的大人物啊!
他注意到大领导的毛衣袖口也磨出了线头,领口处还有一道细密的针脚,显然是精心缝补过的。
“首长,我……我手头还有活……”他下意识看向那台刚调了一半的车床,导轨上的润滑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大领导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走吧。”他转向郑书记,语气不容置疑,“何雨柱同志手上的活,你帮他干了。”
郑书记忙不迭点头,额头上的汗珠在冬日里格外显眼。
李怀德站在一旁,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在想认为何雨柱是不是因为拒绝苏晓梅,得罪大领导了。
钱重文看了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时间紧迫。”她向门口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手势,两个穿军装,两名穿警服的四个年轻人立刻上前,动作标准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何雨柱被簇拥着向外走,经过目瞪口呆的工友们时,孙耀师父突然喊了一嗓子,“柱子,给咱工人阶级长脸了!”这声呼喊打破了车间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何雨柱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工作了一个多月的车间,心里满是疑惑,“到底怎么回事?”
当他迈出车间大门时,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但身上那件军大衣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何雨柱深吸一口气,跟着两位首长走向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身后是两百多双充满震惊、羡慕和不解的眼睛。
此时,钱重文回过身来,悄悄说了一句,“何雨柱同志,首长要见你!”
何雨柱心里一惊,“钱重文都要喊首长?!这得是什么级别的领导啊?他是谁?为什么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