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玄青带来的“和谈”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表面泛起微澜,便迅速沉入省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水中。
周氏分公司的日常依旧忙碌,项目推进有条不紊。
但水面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隐秘。
李明轩的“实习生”身份似乎做得天衣无缝。
他每天准时上下班,工作态度认真、虽然经林薇暗中观察,他处理的工作大多是无关紧要的边角料,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尤其对陈瑶,更是恰到好处的热情与体贴。
他总能“不经意”地出现在陈瑶需要帮助的时候——搬重物、找资料,甚至在她加班时“顺路”带一份热乎的宵夜。
“小瑶,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又加班了?这个给你,楼下新开的养生茶,安神的。”
李明轩将一个精致的保温杯放在陈瑶桌上,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啊?谢谢…不用破费的。”陈瑶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那漂亮的杯子和袅袅热气,心里还是暖暖的。
她最近确实被一个数据报表搞得头大。
“跟我客气什么?都是同事嘛。”李明轩摆摆手,自然地拉开旁边椅子坐下,“报表哪里卡住了?我帮你看看?
虽然我是市场部的,但数据处理这块我还挺熟的。”
陈瑶犹豫了一下,想到对方之前的帮助确实很靠谱,便指着屏幕:“这里,季度环比的数据源好像对不上…”
李明轩凑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几个隐藏字段,耐心解释:“你看,原始数据在这里,系统默认筛选掉了异常值,你需要手动勾选这个选项…”他的声音温和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薇端着咖啡杯从旁边走过,看到两人头几乎挨在一起讨论的样子,眉头紧锁。她走到窗边,姜涛正看着楼下街道。
“那个李明轩,手段挺高。”
林薇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小丫头快被他的糖衣炮弹攻陷了。
又是送茶又是帮忙,嘘寒问暖,滴水不漏。
再这样下去,我怕她真把对方当知心朋友了。”
姜涛的目光从楼下收回,扫了一眼办公区里正被李明轩逗得掩嘴轻笑的陈瑶,眼神平静无波:“快了。”
“什么快乐?”林薇不解。
“他的目的,快露出来了。”姜涛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水温刚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草药清香——是林薇特意给他准备的养胃茶。
几天后,午休时间。
陈瑶和李明轩在员工餐厅一起吃饭。聊着聊着,李明轩状似随意地提起:
“小瑶,听说周末省美术馆有个新开的‘印象派光影展’,口碑爆棚。
我托朋友弄了两张内部赠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放松一下,整天对着电脑多累啊。”他语气轻松,带着邀请,眼神真诚。
陈瑶眼睛一亮:“印象派?是莫奈、梵高那种吗?我超喜欢!”
“对,就是那个!据说这次布展特别棒,沉浸式体验。”李明轩笑道,“怎么样?赏个光?”
“好啊好啊!”陈瑶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她本就是艺术爱好者,加上对李明轩印象极好,觉得这邀请纯粹是朋友间的正常交往。
不远处独自用餐的林薇,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美术馆”、“周末”等关键词,心头警铃大作。
她立刻看向姜涛的方向。姜涛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仿佛没听见。
但林薇分明看到,他握着筷子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下午,总裁办公室。
周若雪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林薇拿着平板走进来。
“周总,查到了。那个‘印象派光影展’的主办方之一,是‘天艺文化传播’,而这家公司的大股东…是吴振邦的侄子,吴天宇。”
林薇将资料递过去,“吴天宇这个人很低调,不像吴天雄那么张扬,据说是吴家年轻一辈里最得吴振邦器重的人,负责打理吴家不少文化产业投资。”
“吴天宇…美术馆…”周若雪看着资料,眼神锐利,“李明轩邀请小瑶去的地方,是吴家的地盘。
他背后果然是吴家,或者说,是吴振邦。”
“要不要阻止小瑶?”林薇问道。
周若雪沉吟片刻,看向坐在沙发闭目养神的姜涛:“姜涛?”
姜涛睁开眼,目光平静:“让她去。”
“什么?”林薇急了,“明知道是陷阱还让小瑶往里跳?万一…”
“有我在。”姜涛只说了三个字,拿起保温杯,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省美术馆的方向,深邃而冰冷,“正好,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
周末,省美术馆。
巨大的穹顶下,光线被精心设计成流动的光影。
莫奈的睡莲在墙面上缓缓舒展,梵高的星月夜旋转流淌,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沉浸式体验。
参观者众多,低声交谈,沉浸在艺术的氛围中。
陈瑶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显得青春靓丽,大眼睛里满是兴奋和新奇:“哇!明轩,这里布置得真棒!你看那光影,像真的在水面上一样!”她指着《睡莲》的投影区域。
“是啊,技术很厉害。”李明轩微笑着,目光温柔地落在陈瑶兴奋的侧脸上,适时地递过一瓶水,“喝点水,别光顾着看。”
“谢谢!”陈瑶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完全没注意到李明轩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
两人随着人流慢慢欣赏。李明轩的讲解专业而有趣,引经据典,让陈瑶听得入迷,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明轩,你懂的真多!简直像个艺术评论家!”陈瑶由衷赞叹。
“兴趣而已,以前在巴黎留学时,经常泡在奥赛和橘园。”李明轩谦虚一笑,自然地转移话题,“对了,小瑶,最近看周总好像特别忙?临江新区那个项目,是不是快进入关键阶段了?”
陈瑶毫无防备,顺口接道:“是啊!周总压力可大了!听说下周就要开最终的技术标评审会了,竞争对手实力都很强…”
“技术标?”李明轩眼神微动,语气依旧随意,“这个我知道,就是比方案设计和核心技术实力嘛。
周总那么厉害,方案肯定是最优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嗯!周总的方案超棒的!林薇姐也说赢面很大!”陈瑶用力点头,一脸崇拜,“不过竞争对手里有个‘宏远建设’,好像是吴家的?上次听项目经理说他们报价低得离谱,有点恶心人。”
李明轩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担忧:“是啊,这种恶意竞争最讨厌了。
不过我相信周总的团队一定能赢!对了,我听说这次评审会好像请了省设计院的老院长当首席顾问?这位老院长可是出了名的严格,眼光毒得很。”
“啊?真的吗?”陈瑶有些紧张起来,“老院长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啊?我们方案会不会不合他口味?”
“别担心。”李明轩安慰道,“老院长最看重的是方案的创新性和落地可行性。只要你们的方案在这两点上足够突出,肯定没问题。对了,你们方案里那个核心的‘生态海绵城市’子系统设计,听说特别新颖?能具体说说吗?我挺好奇的。”他看似随意地抛出了关键问题,引导着话题走向核心机密。
陈瑶刚要开口,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背后袭来!她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人流中,姜涛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他依旧穿着简单的休闲装,手里拎着那个不锈钢保温杯,正平静地看着一幅巨大的《向日葵》光影投影,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游客。
但他刚才投向陈瑶的那一瞥,冰冷而锐利,如同实质的寒针,瞬间刺破了陈瑶毫无防备的状态,也让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陈瑶的小脸瞬间煞白!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说了什么!关于项目的核心设计细节!
这可是周总反复强调要保密的!她怎么会…怎么会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同事”说这些?!
一股后怕混合着羞愧瞬间涌上心头!她看着姜涛平静的侧影,又看看身边笑容温和的李明轩,第一次觉得这个“新朋友”的笑容背后,似乎藏着什么让她心头发冷的东西。
“小瑶?怎么了?不舒服吗?”李明轩察觉到陈瑶的异样,关切地问,同时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姜涛,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没…没什么。”陈瑶慌忙低下头,心跳如擂鼓,“我…我有点累了,我们…我们出去吧?”她不敢再看李明轩的眼睛。
李明轩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脸上笑容依旧温和体贴:“好,累了我们就出去休息。走吧。”他自然地想伸手去扶陈瑶的胳膊。
就在这时,姜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之间,恰好隔开了李明轩的手。
他看都没看李明轩,只是对陈瑶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周总找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陈瑶如蒙大赦,赶紧小跑着跟上姜涛,甚至不敢回头再看李明轩一眼。
李明轩站在原地,看着姜涛和陈瑶消失在光影交错的人群中,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阴沉和一丝被看穿的恼怒。
他精心布置的温柔陷阱,眼看就要套取到关键信息,却被姜涛那无声无息的出现和冰冷的一瞥,彻底搅黄了!
“姜涛…龙渊…”李明轩低声自语,眼中寒光闪烁,“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得换个策略了。”他拿出手机,快速发出一条信息:
‘青鸟’受惊,目标警觉。‘龙渊’贴身守护,强取风险过高。请求启用‘b计划’,从外围入手。
信息发出,李明轩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也转身融入了观展的人流。
省城这场暗战的第一回合,看似平静收场,但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姜涛的守护,如同最坚固的盾牌,而吴家的毒牙,绝不会就此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