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单膝跪地,手撑在沙地上。远处沙丘后扬起一片尘土,很快,许多人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有的扛着铁管,有的提着油桶,脚步杂乱却走得坚定。
季延眯眼望去。带头的是个穿着旧工装的男人,袖子卷到胳膊肘,手里握着一根歪歪扭扭的金属棍——是修理场的老张。
“老张?”白幽皱眉,“你怎么来了?”
老张已带着人冲到蓝色屏障边缘。他们没进去,停在光幕外抬头张望。他抹了把脸上的沙,朝车里喊:“季延!你还活着?”
季延打开车门,踩上变形的车顶,声音压着风沙:“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那破喇叭信号断断续续,但我听清了‘孢子巢’和‘电磁屏障’。我就来了。”老张回头指了指身后木架上绑着的大喇叭。
后面的人开始低声议论。有人用手电照进屏障内,有人踮脚看向车里的阿澈。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摞玻璃瓶,瓶口塞着沾满机油的布条。
“这是燃烧瓶?”白幽跳下车,走到屏障边。
“土办法。”老张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城里不让私藏汽油,这点油是从报废车里抠出来的。能不能成不知道,总得试。”
季延看着这群人。有修管道的,有搬货的,有扫街的。衣服脏旧,可眼神都亮着。
“你们不怕来这儿送死?”
“怕啊。”老张耸耸肩,“可上次你修好了净水机,我们全街区喝了三天干净水。你现在在这儿拼命,我们能躲着等死吗?”
有人接话:“我女儿上个月病了,医生说是空气有毒。你要真能把这东西灭了,我们七号基地才有活路。”
季延没说话,转身去拿车上的脉冲器。他拆下一块芯片,递给白幽:“交给老张。调成b7频段,能让外面的能量共振。只要他们在外面引爆燃烧瓶,就能撕开一道口子。”
“你要干什么?”白幽盯着他。
“进去一趟。”他语气平静,“周崇山刚才不是试探,是在定位。他很快会带更多怪物来。我们必须在他围上来之前,先破坏巢穴内部。”
白幽摇头:“一个人进不去。”
“我不是一个人。”季延望向外面,“他们就是支援。等他们动手,我顺着能量最弱的地方进去。”
老张接过芯片塞进怀里,立刻招呼众人:“搭架子!瓶子摆成三角阵!小李去点火,别靠太近!”
大家迅速行动起来。几个男人将铁管插入地面,架起三排支架,把燃烧瓶逐一放上去。那个抱瓶子的女人蹲在地上检查引线,手指冻得发红也不停下。
阿澈不知何时走到了屏障边,木牌紧贴胸口,目光落在老张身上。
“他...是不是见过我?”孩子轻声问。
白幽一怔:“你说什么?”
“木牌在响。”阿澈抬头,“就像那天在孤儿院门口,有个老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哭了。”
白幽没出声,只是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五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
老张站在阵列后方,举起由焊枪改装的点火器,冲季延比了个手势。
季延点头。
“三、二...”
“等等!”阿澈突然喊道。
众人一顿。
孩子望着地面,声音不大:“东南角,地下三米,有东西在动。不是蝎子,比它们大。”
季延立刻看向那个方向。脉冲器屏幕仍在闪烁,果然显示出一个缓慢移动的热源。
“新目标?”白幽拉紧弓弦。
“可能是巢穴的主神经。”季延语速飞快,“如果能在爆炸时切断它,屏障的压力能减一半。”
老张听完就笑:“那就改位置!”
命令传下,大家重新布置燃烧瓶。有人嫌冷,有人滑倒,但没人退缩。
十分钟后,新的阵型完成。
这次老张不再数数,直接按下开关。
嗤的一声,导火索点燃,火星四溅。
第一排瓶子炸开,火焰冲天而起。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接连爆燃,热浪翻滚,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
就在火势最猛的瞬间,季延冲向屏障。他甩出一块金属片,借着光影变化钻了进去。
白幽紧随其后,箭已上弦。
屏障剧烈晃动,表面裂纹蔓延。远处沙地中,那截断裂的触手猛然抽搐,仿佛感知到了威胁。
“成了!”老张大吼,“再来一轮!快!”
众人又去搬运燃烧瓶。有人被烫伤,咬牙不吭;有人摔倒,爬起来继续干。
阿澈站着不动,胸前的木牌越来越亮。他忽然抬起手指向另一侧:“那边...还有三条,正往这边爬。”
白幽立刻转身:“老张!换边!”
老张抹了把脸,挥手高喊:“听到了吗?转阵型!别停!”
第二批瓶子点燃时,季延已在地下挖了半米深。他摸到一根粗大的黑管,表面湿滑黏腻。
“就是它。”他掏出钳子,剪断两根连接线。
几乎同时,地面猛烈震动。
最后一排尚未引爆的瓶子中,有一个突然自爆,烈火吞噬了两人。有人惨叫,但无人后退。
老张扑过去把人拖出火圈,自己脸上也被划出血痕。他喘着气,拎起最后一个瓶子,亲手点燃,狠狠砸向地面。
轰!
火光冲天,屏障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白幽抓住时机,一箭射入裂缝。箭矢扎进软肉,黑血喷涌而出。
沙地如同沸腾,六条触手破土而出,疯狂抽打四周。
“季延!”白幽大喊。
坑底毫无回应。
她正要冲进去,忽然听到脉冲器响起。低头一看,指示灯由黄转红,倒计时:十二分钟。
阿澈跑过来,脸色发青:“它...在呼唤别的巢穴。不止这一个。”
白幽握紧弓,望向老张:“还能撑多久?”
老张吐出口带血的唾沫:“油桶还剩两个,人还能拼一次。”
就在此时,地面中央塌陷。季延从地下爬出,肩上扛着一段烧焦的黑管。他将管子扔在地上,喘着气说:“断了,但只能撑二十分钟。”
“够了。”白幽拉开弓弦,“轮到我们反击了。”
老张举起最后一桶汽油,笑了:“来吧,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众人围成半圆,手中武器各异,却没有一人后退。
季延站直身子,望向远方的沙暴。
那里,更多的黑影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