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惊退无臣国主之后,临荒集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王城的势力如同潮水般退去,再无税吏敢来滋扰,连巡逻的衙役经过“林记面馆”时,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眼神中带着敬畏。
面馆的生意重新热闹起来,甚至比以前更盛。街坊们感念林默无形中为他们挡去灾厄,前来吃面时,态度愈发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母亲起初还有些不适,但见儿子依旧如常,便也渐渐放下心来,只是偶尔望向林默的眼神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知道,儿子终究不属于这方寸之地。
林默依旧每日坐在柜台后,收钱,煮茶,偶尔教跑到他身边的石头认几个新字。只是他的神识,不再仅仅局限于这小小的集镇。
这一日,他心神微动,感应到了那枚深埋在遥远之地的魔念烙印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惊惶与急切的波动。是那个被他控制的冥魂宗金丹修士!
当初在天剑宗外围布下的这枚暗棋,此刻终于传来了回响。
林默分出一缕神念,沿着那无形的联系追溯而去。断断续续、充满恐惧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识海:
· “…宗门…损失惨重…万剑山一役,多位长老陨落…”
· “…宗主李魂罡…伤势极重…仍在闭关,据说圣族赐下了秘药…”
· “…第七圣使震怒…言…言钥匙必须掌控…”
· “…有令…收缩势力…暗中…搜寻特殊体质…尤其是…玄阴灵体…”
· “…似乎…与某个凡俗王朝有…接触…借其…搜寻流民…或作为掩护…”
· “…小人地位低微…只听闻…好像是无…无臣…”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显然那金丹修士传递消息也冒着极大的风险,不敢久留。
林默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冥魂宗果然贼心不死,仍在暗中搜寻妹妹林芸的下落,甚至将触角伸向了凡俗王朝。无臣国……是巧合?还是那国主与冥魂宗之间,真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勾结?
联想到那国主修炼的、带着血腥邪异气息的“皇道”,以及其肆无忌惮压榨百姓、甚至可能以生魂血气滋养龙气的行径,与冥魂宗的作风,倒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若真如此,那这无臣国主,便不仅仅是凡俗的暴君,更是与残害妹妹、杀害娇娇的仇敌有所牵连的爪牙!
一股冰冷的杀意在他心底滋生,但很快又被压下。眼下证据尚不充分,且母亲在此,不宜立刻掀起滔天杀戮。但这笔账,他记下了。
他需要更确切的情报。
接下来的几日,林默看似依旧沉浸在面馆的日常中,但他的神识却如同最精细的筛子,开始有针对性地过滤着临荒集乃至更广阔区域的信息流。他重点关注那些与王城往来密切的商队、信使,以及任何带有阴邪气息的可疑人物。
同时,他也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条街道,这个他暂时栖身的凡俗世界。
面馆的斜对面,屋檐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蜷缩的身影。那是一个老乞丐,衣衫褴褛,满头乱发如同枯草,脸上布满污垢,看不清具体容貌。他很少乞讨,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靠在墙角,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眼神空洞,仿佛对一切都已麻木。只有当母亲有时会将一些剩饭剩菜放在他面前的破碗里时,他那死寂的眼眸中,才会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类似感激的光芒,然后很快又恢复空洞。
林默起初并未在意。凡俗世间,这样的可怜人太多。
直到有一天,几个市井混混嬉笑着路过,故意踢翻了老乞丐的破碗,里面的残羹冷炙洒了一地。混混们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老乞丐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是默默地、颤抖着伸出手,想去将那些沾满泥土的食物捡起来。
就在这时,出来泼水的母亲看到了这一幕。她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到店里,很快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阳春面,面上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她走到老乞丐面前,将面轻轻放在他身边干净的石板上。
“吃这个吧,干净的。”母亲的声音很温和。
老乞丐伸向污秽食物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面,又看看母亲慈和却带着怜悯的脸庞,空洞的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几乎将额头抵在石板上的,磕了一个头。
然后,他才端起那碗面,背过身,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吃了起来。
林默在柜台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母亲那不经意的善举,老乞丐那无声的、近乎卑微的感激,以及之前混混的欺辱……这最平凡的市井百态,不知为何,在他心中激起了一丝涟漪。
他忽然想到,若这无臣国,这凡俗世间,由这样一个即便身处绝境,仍对一丝善意心存感激的人来掌管,是否会有所不同?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并未深究。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神识,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动向。一队来自王城的使者,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伪装成商队,悄然进入了临荒集,入住了镇东王府。而随行的人员中,隐隐透着一股与冥魂宗功法同源,却更加晦涩阴冷的气息!
鱼儿,似乎要上钩了。
林默端起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倒要看看,这无臣国主,在吃了如此大亏之后,又能搬来怎样的“救兵”,与那冥魂宗,究竟牵扯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