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带着受伤的崔芷柔,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青鸟”以生命为代价的掩护,终于险之又险地摆脱了追杀,从一条荒废的猎道撤出了乱葬岗,秘密安置在京郊一处绝对安全的“青鸟”据点。
李恪随后赶到,他身上血迹斑斑,衣衫破碎,几处伤口虽经简单处理,依旧隐隐作痛,但他此刻全然不顾,径直闯入内室。
崔芷柔肩头的弩箭已被取出,伤口敷上了金疮药,由一名可靠的女医官照料。她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斜倚在榻上,见到李恪进来,挣扎着想坐起。
“别动!”李恪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按住她未受伤的肩膀,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紧绷,“感觉如何?”
“无碍……皮外伤。”崔芷柔微微摇头,声音虚弱,却依旧镇定,“殿下……可有收获?”
李恪看着她因忍痛而紧蹙的眉头,心中那股混杂着怒火、后怕与怜惜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块染血的黑色布料,以及从沈峤手中取下的、绣着獬豸徽记的布片,沉声道:“沈峤及其麾下九名斥候,尽数殉国,被草草掩埋于乱葬岗。这,是从凶手身上扯下的,还有……萧瑀的核心家徽。”
尽管早有预料,亲眼看到这铁证,崔芷柔的呼吸还是滞了一瞬。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冰冷的清明:“萧瑀……果然是他。‘潜蛟’之主,‘伪巢’之根。”
“‘伪巢’究竟是何意?‘夜泊港’除了走私军械,还在谋划什么?”李恪追问,他知道,崔芷柔定然知道更多。
崔芷柔缓了口气,低声道:“根据沈峤血书未竟之语,以及我此前零星所得信息拼凑……‘夜泊港’,恐非单纯走私据点。萧瑀勾结部分失意边将、笼络江湖亡命,以漕运私利养兵,其志……恐在仿效前朝杨玄感,于漕运枢纽之地,据‘伪巢’而蓄力,待天下有变,则……”
她未尽之言,如惊雷炸响在李恪耳边!仿效杨玄感!据伪巢而蓄力!萧瑀竟有如此野心!他想造反!“夜泊港”是他蓄养私兵、囤积军资的巢穴!难怪称之为“伪巢”!难怪要灭口探查到此事的沈峤!这已不是贪腐渎职,这是谋逆大罪!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彻底贯通。侯君集私铸的军械去了哪里?为何“夜泊港”守卫森严如军营?为何萧瑀要急于推出“账房”张文瑾?一切都有了答案!
“好一个清流国舅!好一个‘潜蛟’!”李恪怒极反笑,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本王倒要看看,你这‘伪巢’,能藏到几时!”
他霍然起身,对玄影下令:“立刻将这铁证誊录副本,密送宫中,呈报父皇知晓!原件严密保管。同时,调动所有能调动的‘青鸟’及京兆尹可靠力量,严密监视萧瑀府邸、庞承恩府邸、鹰扬郎将赵崇所部,以及‘夜泊港’所有出入通道!没有本王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另外,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主要官员,即刻至天策府候命!”
“是!”玄影感受到李恪话语中那山雨欲来的磅礴气势,凛然应命,迅速安排下去。
李恪又看向榻上的崔芷柔,语气不自觉放缓:“你在此安心养伤,外面的事,交给我。”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装着上好宫廷金疮药的小瓷瓶,轻轻放在她枕边,“这个效果好些。”
崔芷柔没有推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殿下……万事小心。萧瑀经营日久,狗急跳墙,恐有不测。”
“我知道。”李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感激、担忧、决绝,还有一丝他自己或许都未明晰的情愫,“你……也要好好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带着斩破一切荆棘的决然。
崔芷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肩头的伤痛阵阵袭来,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伸出未受伤的手,拿起枕边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瓷瓶,紧紧握在手心。
窗外,天色将明未明,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却也预示着黎明将至。
李恪回到天策府,迅速更换了朝服,掩盖住身上的伤痕与疲惫。当他出现在等候的三司官员面前时,已然是那位威仪棣棣、不容置疑的监国亲王。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那块染血的黑布与獬豸徽记的布片置于案上,声音冰冷,掷地有声:“宋国公萧瑀,勾结边将,残害忠良,私蓄兵马,囤积军资于‘夜泊港’伪巢,意图不轨!证据确凿!诸位,即刻随本王入宫,面圣!擒拿逆贼!”
满堂皆惊!几位官员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证据,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谋逆!这是足以倾覆朝野的大案!
铁证如惊雷,炸响了黎明前的黑暗。一场席卷整个长安朝堂的雷霆风暴,随着李恪坚定而冰冷的脚步,正式拉开了序幕。而在这风暴眼的边缘,那处隐秘的据点内,一缕淡淡的梅香,萦绕在药味之间,无声,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