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达屏上的红点一个接一个消失了。最后三个移动的信号也改变了方向,离开了舰队的航线。警报声停了,舱里只有应急灯一闪一闪,发出红色的光。
雷煌跪在地上,右手还插在磁场接口里。他手里的刀裂得很严重,中间有一道大缝,快断了。他慢慢把刀拔出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很难听,像骨头被从肉里扯出来一样。他的左臂旧伤又裂开了,血顺着装甲流到地上,积了一小滩暗红色。右眼的机械义眼突然黑了,只剩左边还能看见,视野歪了,世界像塌了一半。
他扶着控制台站起来,腿还在抖,身体不太想动。他的声音很哑:“各舰报告损伤情况。”
频道里传来回应。三号护卫舰动力核心不稳定,冷却系统报警;二号舰通讯中断,导航时好时坏;四号舰尾部推进器烧坏一组喷嘴,速度降了百分之三十七。有人轻伤,没人说重伤——但谁都知道,战场上没有真正的轻伤,只有还能走的人和已经倒下的人。
艾德琳靠在操作台边,胸前的装甲裂了,皮肤下有绿色的痕迹,停在锁骨下面,像是什么东西在皮下爬过留下的印子。她没动,也没说话,手指还在面板上敲,指尖有点发抖,检查灵能链路有没有断。脖子上的项圈碎片扎进肉里,血干了,变成一条暗线,像刻在皮肤上的印记。她的眼睛闪过一丝金光,很快又没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凯莉斯坐在医疗椅上,鼻血止住了,眼角还有血丝,像干掉的红泪。她的水晶骨翼多了几道新裂纹,从根部往外扩散,像蜘蛛网,每条缝都透出一点蓝光。她闭着眼,呼吸很轻很慢,像睡着了,又像在等什么。
雷煌走到主控台前,把手按在磁场感知阵列上。电流从他指尖进入系统,扫过六艘战舰的能量状态。三艘护卫舰的核心频率不对,能源回路正在慢慢崩溃。如果不修,两小时后会全部断电,整支舰队就会变成太空里的废铁。
他解开左臂装甲,露出里面的神经接口。银色导管连着基因种子的位置——这是古代战士才有的东西,也是他和战舰连接的唯一方式。他启动手动桥接,把自己的能量接到旗舰主能源环路上。蓝白色的电光从他手臂窜起,整个指挥舱亮了一下,空气里有臭氧和烧焦的味道。
跃迁引擎响了一声,能量开始回升。
他左臂的伤口裂得更开了。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身体在抖,但没停下。基因种子震动越来越快,每次跳动都让他肌肉抽一下,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这是身体到达极限的警告,也是生命倒计时。
“供能稳定。”他说,“先修动力和导航。”
艾德琳睁开眼,撕开剩下的胸前装甲。暗红色线路露出来,连着胸口的晶体核心,那东西随着她的意识一闪一闪。她把手按进维修接口,启动修复程序。一道淡金色的波纹从她身上散开,顺着系统传到其他战舰,像阳光照进雾里。
电子系统开始恢复。烧坏的芯片重新工作,断掉的数据线自动连上。二号舰通讯回来了,屏幕上显示:“信号接通,火控系统重启中。”接着,三号舰冷却系统恢复正常,四号舰推进器重新校准。整支舰队被拉了回来。
十分钟后,五艘战舰控制系统恢复。只有三号舰右舷冷却系统还是异常,工程组查了三次都没问题。有人建议推迟航行,再检查。
凯莉斯突然睁眼,瞳孔全黑,没有光,像两个黑洞。她抬起手,指向雷达图上的一个位置。“第三舰,右舷第三节管道,有裂缝,三小时后会炸。”
有人问:“扫描仪没报错,是不是你看错了?”
“不是看错。”她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看到了。换那段管,马上换。”
工程组犹豫了一下,派人去拆。十分钟之后,他们在管道内壁发现一道极细的裂缝,不到零点一毫米,但里面已经被腐蚀液吃掉大半。如果继续运行,确实会在三小时内爆炸,毁掉整条右舷。
换了零件后,系统正常了。
雷煌断开连接,身子一晃,扶住墙才站稳。右眼还是黑的,需要十二小时才能重启。他用左手擦脸,抹掉汗和血混在一起的东西,手掌划过眉毛时带下一块碎屑,不知道是装甲还是骨头。他走到指挥台前,脚步沉重。
“所有人归位。”他说,“准备继续航行。”
舰长点头,输入新航向。引擎慢慢启动,震动从甲板传上来,像巨兽要醒。六艘战舰排成楔形,驶向深空,离开刚刚经历战斗的陨石带。
艾德琳靠在座位上,不动。肩上的绿痕不再扩散,但她站不起来。用太多灵能,她现在说不出话,只用眼神示意医疗兵别靠近。她看着天花板,眼神像穿过钢铁和真空,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那里可能埋着她救不了的人,或是没想起来的记忆。
凯莉斯靠在椅子上,水晶骨翼完全熄灭。预知能力需要冷却,不能再用。但她一直盯着前方星图,好像还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偶尔她嘴唇动一下,说出几个没人听清的字,像古老的诗句。
舰队平稳前进,能源回到正常水平。损管报告全部更新为“可维持航行”。士兵们低声交流,没人喊口号,也没人庆祝。刚才那一战,谁都不想再来一次。有人坐着擦武器,有人看着家人照片发呆,更多人闭眼休息,想忘了那些死去的面孔。
雷煌站在指挥台前,脚步虚浮。他说:“调整航向,保持亚光速巡航。”
星图亮起,目标星系距离显示为17.3光时。预计到达时间十一小时二十三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裂口,有些是老伤,有些是刚留下的。血干在指缝里,变成深褐色,像坏掉的电路板。他曾觉得这双手只能杀人,现在才知道它也能撑起整支舰队。
忽然,雷达轻轻震了一下。
一个新的信号出现在后方远处。频率很低,跳动不规律。和三天前那个假信号一样——那个把他们引进埋伏的信号。
他抬头看屏幕。那个红点没动,也不靠近,就停在那里,像一只眼睛,静静看着这支受伤的舰队。
雷煌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那把满是裂痕的刀。刀身微微颤动,像感受到了他的冷意。
他知道,真正的猎手不会急着出手。
它只等你放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