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的手还卡在金属缝里,手指发白,像被冻住一样动不了。他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可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肌肉一直在抖,神经疼得厉害,左臂断口连着的导线不断渗出血珠,顺着支架流到地上,慢慢积成一圈暗红。
每次电流穿过断肢,骨头茬子就像在互相摩擦,发出“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醒过来。他咬紧牙,下巴绷得很硬,抬头看向门里面的深处。
里面有一座石台,嵌在岩壁中,上面落满灰尘。石台中央躺着一本册子。封面看不出是什么做的,不像是皮也不是金属,泛着一点微弱的光。上面有七个字:**“归来者之证”**。
艾德琳靠在墙边,护心镜的碎片扎进手掌,血把边缘都染红了。她没松手,也没再咳血,只是呼吸很浅,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割喉咙。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三个字——“归来者”。这三个字不是刻的,也不是写的,是无数小亮点自己排出来的,像是某种古老的程序还在运行。她开口说话,声音沙哑:“这不是随便写的……是召唤。”
凯莉斯坐在地上,翅膀已经碎了,只剩几根骨刺连着背脊,断裂的地方露出闪着蓝光的神经。她没看册子,也没看别人,只是盯着前方,瞳孔缩得很小。她的手指在地上慢慢划动,指甲刮出一道道痕迹,好像在记什么。突然她停了下来,嘴角微微扬起:“我们来过这里。”
雷煌立刻转头:“什么时候?”
“还没发生。”她闭上眼,额头青筋跳着,“但我记得这里的味道。金属和风,没有腐烂,也没有杂光。这是干净的地方……上一个时代最后的地方。”
艾德琳开始往前爬,膝盖拖着地面,每走一步就留下一条血痕。她把护心镜碎片按在石台上,石台轻轻震动,灰尘掉了下来。一圈符文亮起,呈圆形扩散开来。那是机械教早期的文字,混着审判庭的秘密语言,笔画弯弯曲曲,却又有规律。她念出第一句,声音沉重:“承命者启封。”
雷煌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指尖跳着电火花。他俯下身,把手掌贴在地上,电流顺着金属板传开。灯光一格格亮起来,冷白色的光照满了整个房间,驱散了黑暗。墙壁终于看清了——不是石头,也不是合金,是一种深灰色的结晶体,表面有细密纹路,像血管一样缓缓跳动,偶尔闪过一丝荧光。
“这地方……不是死的。”雷煌低声说,“它是活的。”
凯莉斯点头,睁开眼睛,看着墙上的波动:“它在等我们。刚才那扇门,不是锁,是测试。三个人,三种力量,少一个都进不来。伏尔康血脉、审判遗脉、预知绑定者——只有完整的‘火种三角’才能唤醒它。”
艾德琳伸手去碰册子,刚碰到就被弹开,手指一阵灼痛。一道蓝光扫过她的脸,像是在检查身份。“需要验证。”她说,眼神坚定。
雷煌撕开胸前的装甲,金属片翻卷开来,露出肋骨下方的一道旧疤。那是伏尔康家族的印记,颜色发紫,边缘锯齿状,像图腾烙进了肉里。他咬牙,用断臂上的金属片狠狠划破疤痕,鲜血流出,滴在册子封面上。
“滴答。”
血珠落下的瞬间,封面七个字忽然发光,蓝色偏暗,像深渊里燃起的第一簇火。
“第一步完成。”他说,声音沙哑但有力。
艾德琳摘下脖子上的项圈,扔在地上。项圈还在发热,表面符文一闪一灭,显然还在被监控。她不管这些,把护心镜碎片塞进册子中间的凹槽。咔的一声,正好卡进去,裂痕和书上的纹路完全对上。
“审判血脉,接入。”她低声说,语气像祭司念誓词。
凯莉斯还是没动。她在等疼痛回来。她的预知系统坏了,量子连接断了,时间感也乱了。但她还有最后一条路——神经直连。她慢慢拔出一根翅脉,这是残翼中最完整的一根,尖端削成了针。她对准自己后颈第三神经节,猛地刺了进去!
一点血喷出来,顺着脖子流进衣领,染红了破旧的战袍。她身体猛地一抖,眼睛翻白,很快又恢复清明。意识沉下去,调取最后一段记忆——三人跳出崩塌区,背后空间化为虚无,进入黑暗通道的那个瞬间。能量频率、心跳同步率、磁场共振值……所有数据被强行抽出,压缩成一股信息流,送入册子核心。
三重认证合在一起。
刹那间,整个房间震动起来。地面符文全亮,结晶墙发出低沉的嗡鸣,像巨兽快要醒来。册子自动翻开,一页页空白迅速出现文字和图像,最后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展开立体星图。无数光点浮现,组成银河的样子,但和现在的宇宙不一样——有些星星位置变了,轨迹错乱,物理参数标红闪烁,像一张被改过的宇宙地图。
空中浮现出一行字,冰冷而严肃:
【初火纪元·人类起源协议】
雷煌盯着星图中心的一个黑点,那里一片漆黑,连光都逃不出来:“这不是现在的宇宙。”
“是上一次。”凯莉斯喘着气,脸色苍白,“宇宙重启前的模型。他们记录了‘熄灭’那一刻的数据——所有文明终结前的最后一帧。”
艾德琳一字一句读出铭文:“此地为‘火种库’,存续文明最后坐标。当归来者集齐三证,即启动觉醒程序。”
“火种库?”雷煌皱眉,“听起来像个避难所。”
“不是避难所。”凯莉斯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害怕,“是武器库。里面藏着能重启宇宙的东西——或者毁灭它。谁拿到钥匙,谁就能决定一切。”
星图缓缓转动,标出七个节点,分布在不同星域。其中一个亮着红光,在缓慢旋转,节奏很怪。
“那个地方……”艾德琳突然抬手指向红点,声音发抖,“我在禁典里见过。叫‘终誓星环’。传说中,守誓会最后集结的地方。”
“守誓会?”雷煌问。
“审判庭的前身。”她压低声音,好像怕惊动什么,“他们本来是守护者,负责看守这些遗迹,防止有人篡改宇宙规则。每一任主教都要发誓:不启火种,不逆天命。”
“后来呢?”
“他们变了。”她盯着星图,眼神变冷,“有人想用火种的力量重塑现实。他们自称‘篡火者’。禁典记载,第一次大崩塌就是因为他们在终誓星环强行启动协议——想抹掉旧世界,创造新的。”
雷煌看向凯莉斯:“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他们的计划?”
她点头,睫毛轻颤:“不只是计划。是正在做的事。我刚才接到了一段未来的信号——某颗星球上,一座塔正在抽能量,模式和这个星图完全一致。他们在激活节点。”
艾德琳猛地站起来,又因失血太多跪倒。她抓住石台边缘,手指发白:“哪个节点?”
“第七个。”凯莉斯闭眼,额头渗出血丝,“最后一个。一旦接通,整个宇宙的时间会被拉回最初时刻。所有人重新开始——但他们可以决定谁存在,谁不存在。谁该出生,谁该死。谁的历史能留下,谁会被彻底抹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墙的跳动声。
雷煌低头看自己的手。两只手臂都不能用了,储能器停了,神经接口烧毁。他靠的是本能,不是力量。他问:“我们为什么能进来?”
“因为你是伏尔康血脉。”凯莉斯说,声音虚弱但清楚,“我是绑定者。她是审判遗脉。三个人,正好是三把钥匙。血脉、权限、记忆——三合一,才能通过门的考验。”
“这不是巧合。”
“不是。”艾德琳冷笑,嘴角溢血,“是安排。我们一路被打、被追、被逼进通道……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把我们送到这儿。每一次逃亡,每一个敌人,都是推手。”
雷煌沉默。他想起角斗场的日子。每一场战斗,每一个对手,都像是被人设计好的。他活下来,不是因为他强,是因为有人要他走到这一步。那些看似随机的任务,那些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逃生路线……全都对得上。
“有人在推我们。”他说,声音很低。
“一直都在。”凯莉斯睁开眼,目光穿过黑暗,“从我遇见你的那天起。我的预知系统第一次失控,就是在那一天。不是坏掉了……是被屏蔽了。有人不想让我看到真相。”
艾德琳伸手,把护心镜碎片从册子里拔出来。它已经变黑,没了光泽,好像吸收了不该知道的信息。她紧紧攥着,指缝里渗出血,也不放手。
“篡火者是谁?”
凯莉斯摇头:“信号太模糊。只知道他们在高维活动,能操控时间。刚才那个时空操控者,只是他们的工具——一个被植入命令的傀儡。”
雷煌站起身。腿在抖,肌肉撕裂般疼,但他站住了。他一步步走向星图,伸手碰那个红点。光映在他脸上,照出机械眼的空洞,也映出他眼里的怒火。
“终誓星环还能阻止吗?”
“可以。”凯莉斯说,“只要在第七节点激活前,切断前六个的能量链接。但这需要同时攻击六个地点——跨越三千光年,精确到毫秒级协同。”
“没人能做到。”
“我们可以。”艾德琳站起来,扶着石台,站得笔直,“如果我们能联系其他幸存据点。审判庭还有分支,虽然大多被清洗了,但信号网络还在。只要我还记得接入码。”
雷煌看着她:“你还有权限?”
她笑了笑,笑得累但锋利:“我摘了项圈,不代表我忘了密码。有些东西,刻在骨头上,砍都砍不掉。”
凯莉斯突然抬手按住太阳穴。她闷哼一声,嘴角出血,整个人蜷了一下。
“怎么了?”
“信号回来了。”她声音发抖,瞳孔剧烈收缩,“有人在用火种频率广播。不是警告……是召唤。”
“谁?”
她睁开眼,眼中浮现出虚影:“名字不认识。但他说了一句话——‘伏尔康之子,回家吧。’”
雷煌猛地回头,机械眼中红光一闪。
星图中的红点闪了一下,频率加快。
地面轻微震动,墙的跳动更剧烈,结晶体开始发热。
册子合上一半,投影还在。光斑落在三人脸上,映出不动的影子,仿佛命运早已写好结局。
艾德琳握紧拳头,碎片扎进肉里,血顺着胳膊往下流。
凯莉斯靠在墙边,手指抽搐,还在试着重建连接。
雷煌向前一步,踩在石台投影的边界线上。他的影子被拉长,投向房间深处,好像伸进了时间本身。
他知道,这一脚踏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也知道,“归来者”从来不是迎接荣耀的人。
而是被选中去撕开谎言、点燃灰烬、亲手终结旧神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