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只有应急灯偶尔闪烁的惨绿光芒,短暂地照亮“普罗米修斯之火”废墟内部扭曲的金属骨骼和凝固的恐怖。林默靠在一台被撕裂的控制台残骸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尘埃和刺鼻的焦糊味。他从贴身衣物中取出那枚从数据坟场核心带出的存储晶片,触手冰凉。陈静指引他来此,这晶片内的东西,或许是关键。
他找到一个相对完整的次级数据分析终端,撬开面板,接入晶片。破解过程凶险异常,组织的加密协议如同布满荆棘的迷宫,自毁陷阱伪装成系统错误频频闪现。林默全神贯注,思维宫殿的能力运转到极致,意识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在数据的雷区中谨慎穿行。
数小时后,伴随一声细微的解锁音,晶片的屏障被攻破。没有汹涌的数据流,首先弹出的是一张像素粗糙的合影——一个面容清秀、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李维)搂着一个笑容灿烂、眼神清澈的少女(李星),背景是阳光下的草地,与周遭的死寂形成残酷对比。紧接着,一份标记为“忏悔录”的加密文档展开。
信件(语音转文字,夹杂压抑的抽泣和沉默):
“小星……如果你能听到……哥哥要对你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他们说那是为了‘更伟大的知识’,为了更好的生活。我信了。当我发现他们在撕裂意识、践踏存在时,我想带你逃。
但他们……他们用‘规则’锁住了你。他们说你的意识与研究所的‘基础锚点’产生了深层共振,强行剥离会导致存在性崩解。他们给我看实时监测,你的意识波动如同风中残烛……他们说,我的任何不合作,都会立刻扰动锚点,加速你的消散。我参与了锚点稳定协议的设计……我亲手参与了你意识牢笼的铸造……
这还不够。他们需要更‘极端’的数据,观察在极致情感折磨下,我的‘思维宫殿’会如何变异。他们逼我……利用你那不稳定的共振连接,作为观测‘圣杯’溢出现象的窗口。是我签的字,小星,是我亲手……让你的意识暴露在那恐怖的污染之下。他们让我告诉你,那是‘潜能共鸣’训练。你那么信任地对我笑……
他们还要我故意疏远你,对你恶语相向,让你恨我。他们说,需要‘纯净’的对照组数据。我照做了。我看着你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我的心也碎了。
我不是在探索真理,小星,我是在用你的痛苦和我的良知,为他们堆积冰冷的数据点。我们都是实验皿里的样本,而我,是那个被迫向你意识中注入毒素的哥哥。
对不起……如果有可能,挣脱那锚点。忘了我这个无能的、肮脏的哥哥。好好活下……”
记录在此中断,后面是潦草得无法辨认的笔迹。
日记片段(文字):
“……今天又对小星说了绝情的话。她的意识波动监测图显示剧烈的痛苦峰值。回到实验室,我的思维宫殿几乎失控。旁边的‘观察员’冷静记录着一切。宝贵的‘实验资料’。”
“……他们分析了小星因‘情感打击’产生的意识涟漪频谱。他们在量化她的痛苦。一群怪物!”
“……‘圣杯’的容器极不稳定。我在最后一次校准E-bU7外部缓冲单元的谐振模型时,偷偷植入了一个极其细微的频率偏差漏洞。也许……将来有人能用它做点什么。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反抗。”
“……最终测试启动。我感觉不到恐惧,只有解脱。小星,永别了。—— 李维绝笔。”
林默沉默地坐着,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组织的邪恶,并非张扬的暴虐,而是这种将人视为可随意编程、可肆意扭曲的组件的绝对冷漠。李维的悲剧,是系统运作的必然结果。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合影上。李星灿烂的笑容像一把钥匙。摧毁“静滞核心”是目标,但现在,他的清单上多了一项——找到李星意识被锚定的真相,如果可能,解除它。她不仅是受害者,也可能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他快速下载了E-bU7漏洞的详细参数,将“忏悔录”和李星的影像加密备份。
就在他拔出晶片的瞬间——
“嘀。”
一声极其轻微的、来自晶片本身的提示音!一道微弱的、频率奇特的能量脉冲扩散开来!
物理信标!被触发了!
几乎同时,一阵清晰、稳定、富有节奏感的金属敲击声,从远处漆黑的通道深处传来。
嗒…嗒…嗒…
伴随着声音,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带着绝对秩序感的压迫力,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弥漫开来。
陈静来了。
林默瞬间绷紧全身肌肉,短刃无声滑入手中。他看了一眼晶片碎片,又望向声音传来的黑暗。
猎手与猎物的对峙,在这埋葬悲剧的废墟中,再次上演。而他手中,多了一把由血亲烙印铸成的、双刃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