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仿佛声带被撕裂的嗬嗬声,随即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瘫软在病床上。持续的药物痉挛耗尽了他在剧毒和虚弱后仅存的一点体力,监护仪上狂乱的心率和血压曲线,如同耗尽了能量的濒死挣扎,缓缓回落,最终定格在一条异常低平、却相对稳定的基线上。这不是康复的平静,而是身体机能被药物强行压制到最低功耗的、濒危的“伪稳定”状态。
苏婉站在床边,像一位审视着刚刚完成关键步骤的实验员。她伸手,指尖冰冷地搭在林默的颈动脉上,感受着那微弱却规律的搏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近乎残酷的满意。第一阶段,通过极致生理痛苦进行意识冲击,目标已达成。林默的自主意识,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沙滩,暂时只剩下破碎的痕迹。
但这还不够。痛苦的烙印会消退,她需要的是永久性的、精神层面的重塑。
她从随身密码箱的夹层中,取出一支更小的、装着无色透明液体的安瓿瓶。这不是引发剧烈反应的兴奋剂,而是一种强效的记忆干扰与情感暗示增强剂。它能在受试者意识模糊、防御力最低时,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潜意识,模糊真实记忆的边界,并极大提高对外部语言暗示的接受度。
她将药液抽入注射器,再次注入输液管。动作精准、冷静,没有一丝犹豫。
药液如同无形的墨水,悄无声息地混入林默的血液循环。这一次,没有剧烈的身体反应。林默依旧深度“沉睡”,呼吸微弱。但在他被药物搅得混沌一片的意识深处,变化正在发生。
苏婉俯下身,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用一种低沉、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眠韵律,开始说话。她的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凿子,精准地敲打着他毫无防备的潜意识。
“你很安全……只有在这里,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外面的世界想伤害你……他们嫉妒你,想把你撕碎……”
“你病了,病得很重……只有我能让你好起来……”
“信任我……依赖我……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
她反复地、用不同的句式,灌输着同样的核心信息:孤立、威胁、她是唯一的救赎。她在利用药物打开的窗口期,系统地构建一个扭曲的认知牢笼。
与此同时,病房外。
小满的哭喊和撞击声,在医护人员加大镇静剂剂量后,终于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一种绝望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断断续续的呜咽。这种背景音式的、持续存在的痛苦信号,无形中成了苏婉“外部世界充满威胁”论调的最佳佐证,不断强化着林默潜意识里对“外部”的恐惧和疏离感。
周屿方面,虽然直接的视频侵入被切断,但他的人加大了对医院内部信息网络的渗透力度。护士站电脑上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短暂死机,一些关于林默和陈屿的非关键检查数据出现了微小的、难以追踪的异常扰动。这种无形的、技术层面的窥探和施压,营造出一种无所不在的、被监视的窒息感,也从另一个层面印证了苏婉所说的“外部恶意”。
病房内,苏婉的“催眠”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些暗示性话语,同时密切观察着林默最细微的生理反应——他睫毛偶尔的颤动,指尖无意识的蜷缩,甚至喉结微不可察的滚动。这些都是她判断暗示是否起效的“仪表读数”。
当她感觉到林默的呼吸节奏出现了一种与她语速隐隐契合的、非自然的同步趋势时,她停了下来。
她直起身,静静地看着他。此刻的林默,面色苍白如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但在苏婉眼中,这具躯壳正在被打上她专属的、精神控制的烙印。
“很快,”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语,“你就会变成一个……真正需要我的‘好’孩子。”
她转身,走向病房的角落,开始用加密通讯设备,冷静地部署下一步。她需要尽快将林默转移到一个更隐蔽、更绝对受她控制的环境,在那里,她可以不受干扰地完成这场漫长的、彻底的精神改造工程。
而病床上,林默的潜意识,如同被投入染缸的白布,正在无声无息地吸收着那些致命的暗示。他过往的记忆、对世界的认知、甚至对自我身份的认同,都开始蒙上一层由苏婉亲手涂抹的、灰暗而扭曲的色彩。
意志的牢笼,正在一砖一瓦地,被冷酷地筑起。战争的形态,已从身体的对抗,彻底转向了灵魂的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