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了。阶下的谢明远、陆震霆、韩昭、苏幕遮、裴云烈,这些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帝国重臣,此刻也无不为之动容!他们看着跪在殿中,一个为袍泽请命辞去封赏的年轻侯爵,一个为战死兄弟痛哭流涕的老将,心中百感交集。
升龙殿内,一片寂静,只有陆孤城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皇帝缓缓从御座上走了下来。他走到御案前,亲自铺开一张洁白的宣纸。戴权早已机灵地研好了墨。皇帝提起那支沉重的御笔,蘸饱了浓墨,手腕沉稳有力,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写下一行力透纸背、饱含帝王敬意与追思的大字:锦衣风骨,万世留名!
笔锋苍劲,气势磅礴!
写罢,皇帝掷笔于案,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庄重:
“传旨工部!于城外蟒山之巅,择风水上佳之地,兴建英烈碑!以朕御笔‘锦衣风骨’四字为碑额!将自太祖朝以来,所有为国捐躯、因公殉职之锦衣卫英烈姓名、籍贯、功绩,尽数镌刻其上!永世供奉香火不绝!令世人永世缅怀,锦衣卫之忠魂傲骨!”
“陛下圣明——!” 李珩与陆孤城同时叩首,声音哽咽而激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阶下众臣,亦齐齐躬身,高呼万岁。这声浪,不仅是对皇帝的称颂,更是对那无数埋骨无名、终将名垂青史的锦衣忠魂,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贾赦、贾政兄弟二人灰头土脸地从锦衣卫衙门铩羽而归,如同两尊失了魂的泥塑木偶。荣禧堂内,愁云惨雾更浓。贾母听完两个儿子惊魂未定的描述,尤其是贾赦竟差点被当场锁拿的凶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她两个做官的儿子亲自去求,连门都进不去,甚至险些惹上“谋反”的大罪!这诏狱,这靖安侯……当真是油盐不进,铁石心肠!
“唉……” 贾母长叹一声,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奈。她颤巍巍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罢了……我这老婆子……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去求珩哥儿吧!他总归……总归还得叫我一声老太太!”
次日一早,贾母便强撑着精神,乘了轿子,带着鸳鸯等心腹,直奔靖安侯府。府门打开,迎出来的是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位姑娘见到贾母亲自前来,都吃了一惊,连忙恭敬地迎入正厅奉茶。
黛玉心思细腻,见贾母脸色憔悴,神情焦灼,便轻声问道:“老太太今日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府里有要紧事?哥哥他……这几日都宿在衙门里,连我们也不曾见着面呢。”
宝钗也在一旁温言道:“正是呢,老太太若有急事,不妨告诉我们,等他回来,我们也好转告。”
贾母看着眼前这两位清丽脱俗、显然对宝玉之事毫不知情的姑娘,心中苦涩更甚。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这等捅破天的丑事?她哪里敢在她们面前提及半个字?只得强挤出一丝笑容,含糊其辞地敷衍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就是珍哥儿的事刚了,心里头空落落的,想着过来瞧瞧你们,也……也看看珩哥儿。既然他忙着公务,不在府上,那……那就罢了。” 她如坐针毡,勉强喝了两口茶,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便再也待不下去,匆匆告辞回府了。
回到荣国府,贾母一脸颓然,只对众人摇了摇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珩哥儿是真恼了,也……也是真忙。”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巨石砸在众人心头,尤其是王夫人,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眼见连老祖宗出面都无功而返,宝玉在诏狱里生死未卜,王夫人彻底慌了神。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尊严,也顾不上之前是如何得罪李珩的了。她咬咬牙,决定亲自拉下脸面,再去靖安侯府跪求!为了儿子,她什么都豁得出去!
然而,她的轿子刚到靖安侯府门前,就被门房拦下了。那门房得了严令,根本不听她是谁,只板着脸,声音冰冷地重复:“侯爷有令,荣国府西府两位太太,一概不许接见!请回吧!” 连通报都不给,直接挡在了门外。
王夫人坐在轿中,听着这冰冷决绝的话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当众扇了几个耳光!她知道,这是李珩彻底恶了她,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了!巨大的屈辱和绝望涌上心头,她恨得几乎咬碎银牙,却无可奈何。
不甘心地又命轿夫转去锦衣卫衙门,结果更惨,守门的小旗一眼就认出了贾府的轿子,不仅不通报,反而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校尉,直接厉声呵斥驱赶,吓得轿夫调头就跑,差点把王夫人从轿子里颠出来!
王夫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里,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宝玉在诏狱里关了整整三天!音讯全无!是生是死?受了什么折磨?她不敢想!府里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竟无一人能见到李珩!
第四日,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凤姐儿带着平儿等人,终于从水月庵强撑着回到了荣国府。她脸色苍白,走路姿势怪异,显然臀腿的伤势未愈,只能由平儿和丰儿半搀半扶着。与此同时,贾蓉也按照安排,护送贾珍的灵柩南下安葬去了。
更巧的是,被李珩丢进白虎房学本事的贾环,竟也得了半日假,回府探视生母赵姨娘。贾赦、贾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把贾环叫到跟前,急声询问。
“环儿!你在衙门里,可曾见到你珩哥哥?可曾……可曾见到宝玉?” 贾政声音急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贾环如今穿着利落的锦衣卫力士服,虽仍显稚嫩,但眉宇间已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坚毅和沉稳。他闻言一愣:“珩哥哥倒是每日都能见着,他忙得很,常在白虎房看我们操练。宝玉?宝二哥也去锦衣卫衙门上差了?儿子倒是不曾见过。” 他随即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笑容,“哦,对了,昨儿倒是听柳嫂嫂提了一嘴,说我珩哥哥表奏了咱们府上我琏二嫂子的功绩,陛下已经下旨,要加封二嫂子诰命呢!好像就是这两天的事,只等二嫂子回府,怕就有宫里的天使来宣旨了。具体是什么事,儿子位份低,没敢多问。”
这话如同在死水潭中投下一块巨石!众人瞬间炸开了锅!凤姐儿?诰命?这是怎的回事儿?